玄微的声音,如同定下规则的判官,在夜空中回荡。
殷洪脸上的惊骇迅速转化为暴怒与狰狞。他无法理解,为何一个重伤的太乙初期修士,能在十绝阵合围、寂灭佛灯加持的绝境下,不仅稳住阵脚,更似乎窥破了阵法的致命弱点,甚至引动了令他心悸的地脉意志!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也触犯了他作为“被选中者”的骄傲与……恐惧。
“胡说八道!本座得魔主恩赐,执掌寂灭佛灯,统御十绝煞气,天命所归!你这截教余孽,不过是垂死挣扎,回光返照!”殷洪嘶声咆哮,试图以声音掩盖内心的动摇,“诸天君,莫要被他蛊惑!全力镇压,他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十天君此刻却是惊疑不定。他们确实感觉到自身与阵法的连接变得滞涩,那原本被寂灭佛灯强行调和、压制的不同属性煞气,开始隐隐躁动、冲突,甚至反噬自身。继续全力催动,恐怕未伤敌,先伤己!
“殷洪道友,阵法似有异动,恐需暂缓……”天绝阵阵主秦天君沉声开口,语气带着迟疑。
“暂缓?!”殷洪猛地转头,眼中紫黑色魔光一闪,死死盯住秦天君,“你敢违逆魔主法旨?!”
被他那蕴含着寂灭佛灯诡异力量的目光一瞪,秦天君神魂剧震,仿佛看到了自身道消神灭、归于虚无的恐怖景象,顿时冷汗涔涔,不敢再言。其余天君也噤若寒蝉,他们早已被殷洪以魔主之名与佛灯之力慑服、控制,此刻虽感不妥,却也不敢反抗。
“哼!”殷洪冷哼一声,重新看向玄微,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陈北玄,任你有千般手段,今日也难逃一死!本座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寂灭伟力!”
他不再试图强行催动紊乱的十绝煞气,而是将全部心神与法力,注入手中的寂灭佛灯!
“寂灭佛灯,魔主法相!万法归虚,诸行无常!”
殷洪厉声诵念诡异的咒文,紫黑色的灯焰疯狂跳动、膨胀,最终脱离灯盏,在夜空中化作一尊高达百丈、面容模糊、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绝望气息的——紫黑色佛陀虚影!
这佛陀虚影盘坐虚空,周身燃烧着寂灭火焰,脑后没有功德金轮,反而是一轮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空洞!它缓缓抬起一只火焰构成的手臂,掌心向下,对着玄微,缓缓按落!
掌落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虚无!一种超越生死、直指万物终结的“寂灭”法则,伴随着掌势降临,锁定了玄微,要将他连同其存在的一切痕迹,彻底抹除!
这不是能量的对轰,不是神通的比拼,而是大道层面的侵蚀与否定!殷洪竟是以自身为祭,强行引动了寂灭佛灯深处,那一丝属于寂灭魔主的至高法则之力!
这一击,已然超出了寻常太乙金仙的范畴,触及了大罗乃至更高层次的力量本质!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足以对任何大罗之下的存在,造成致命的、根本性的伤害!
玄微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这一掌,仿佛在宣判他的“存在”本身是错误,是多余,应该被“纠正”、被“删除”!
“爹爹主人!”混沌珠内,小玄冥发出惊恐的尖叫,它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对一切生机与存在的恶意。
“光茧!推演应对方案!”玄微在心中狂吼,同时将自身所有力量催动到极致!
薪火真种熊熊燃烧,文明之光试图照亮、驱散那“存在否定”的黑暗!
安抚圭白光温润,试图定鼎自身存在,安抚被否定的恐慌!
万劫塔虚影震动,劫运之力流转,试图将这“抹除”视为一种“劫”来对抗、化解!
混沌珠清辉前所未有的明亮,修复度疯狂跳动(67%…68%…),试图以混沌的“包容一切可能”来对抗寂灭的“否定一切存在”!
光茧的数据流疯狂倾泻:“目标攻击蕴含高维寂灭法则侵蚀……常规防御无效……分析宿主特质……发现‘对抗印记’强烈共鸣……建议:主动引爆印记,以毒攻毒,以‘对立’对冲‘侵蚀’……风险:印记引爆可能引发未知反噬,或吸引更高层次关注……成功率:37.5%……”
37.5%!不足四成!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那就……来吧!”玄微眼中闪过决绝,不再压制体内那股因净化魔胎、对抗归墟而积累的、与寂灭大道隐隐“对立”的灼热印记!反而主动引导薪火、混沌、劫运等力量,将其彻底点燃、引爆!
“寂灭欲要抹除我之存在?我便以这对抗你的‘因’,化为‘果’,还给你!”
玄微仰天长啸,不闪不避,反而迎着那缓缓按落的寂灭佛掌,一步踏出!同时,他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点极致的、仿佛凝聚了他全部抗争意志、净化功果、对立因果的——灰白光芒,骤然亮起!
这光芒,并不浩大,也不璀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仿佛在向这片天地宣告:我存在过,抗争过,净化过污秽,所以,我“有资格”对抗你这“否定”!
灰白剑指,与那紫黑色的寂灭佛掌,在虚空中,轻轻触碰。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无声的、却仿佛触及了世界根本规则的——湮灭与对冲!
以触碰点为中心,空间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画布,悄无声息地消失,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内部一片虚无的漆黑孔洞!孔洞周围,光线扭曲,法则紊乱,时间都仿佛变得粘稠。
玄微的灰白剑指,在接触的瞬间便开始崩解、消散,连带着他的整条手臂,都开始变得透明、虚幻,仿佛要被从“存在”的层面上抹去!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无痛楚,让他几乎昏厥!
但他咬牙挺住,拼命催动着薪火真种的光芒,照耀着自身的存在,对抗着那股抹除之力!混沌珠清辉死死护住他的核心神魂与道基!
而那紫黑色的寂灭佛掌,同样不好受!玄微剑指中蕴含的那股“对抗印记”,仿佛是最猛烈的“解毒剂”或“中和剂”,疯狂地侵蚀、抵消着寂灭佛掌中的法则之力!佛掌的湮灭速度,远超殷洪的预料,甚至开始反向朝着那尊紫黑色佛陀虚影蔓延!
“不可能!你这蝼蚁,怎么可能有力量对抗魔主法则?!”殷洪发出凄厉的尖叫,他能感觉到寂灭佛灯的力量在飞速消耗,甚至灯体本身都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那佛陀虚影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模糊的脸庞上似乎露出了痛苦与愤怒的表情。
这是一场消耗战,看谁先撑不住!
玄微手臂几乎完全透明,神魂剧痛如潮,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薪火真种在绝境中燃烧得更加炽烈,仿佛在诠释着文明在毁灭面前的不屈!
“就是现在!玄冥!”玄微在心中嘶吼!
混沌珠内,一直紧张关注着外界、又对那寂灭佛灯气息既恐惧又本能渴望的小玄武玄冥,收到指令,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玄黑色流光,猛地从混沌珠中冲出!
它体型依旧只有脸盆大小,但此刻背甲上那圈幽暗纹饰光芒大放,一股统御水元、镇守幽冥、更带着一丝寂灭归墟同源却更加古老威严的气息轰然爆发!它的目标,并非殷洪,也非那佛陀虚影,而是——那盏悬浮在空中、灯体出现裂痕、光芒黯淡的寂灭佛灯本身!
“嗷——!”
玄冥发出一声稚嫩却充满威严的咆哮,张开小嘴,一股强大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吸力,自它口中发出,牢牢锁定了那盏寂灭佛灯!
玄武,北方之神,司水御黑,掌幽冥归藏!其天赋神通之一,便是吞噬、镇压、归化与水、阴、幽冥、归墟相关的一切能量与宝物!这寂灭佛灯虽源自归墟魔主,力量性质诡异,但其核心的“寂灭”“归虚”之意,恰恰与玄武的权柄有部分重叠!而玄冥更是融合了寂灭魔晶碎片,对这种同源力量有着天然的感应与控制力!
在殷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盏对他而言无比重要、象征着魔主恩赐与力量的寂灭佛灯,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灯焰剧烈摇曳,仿佛遇到了天敌,朝着那只小小的、玄黑色的乌龟口中飞去!
“不——!!我的佛灯!魔主赐宝!给我停下!”殷洪疯狂嘶吼,想要召回佛灯,但佛灯与玄冥之间的吸引力仿佛形成了某种法则层面的压制,他竟难以操控!更别提他此刻大部分心神法力还在维持那逐渐崩解的佛陀虚影上!
眨眼之间,寂灭佛灯便化作一道紫黑色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玄冥张开的小嘴之中!
咕噜。
玄冥打了个小小的嗝,身上玄黑色光芒猛地一涨,背甲上的幽暗纹饰变得更加深邃、复杂,气息也瞬间强盛了一截,竟隐隐有突破到玄仙层次的迹象!但它随即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小脑袋晃了晃,似乎那佛灯的力量太过庞大与霸道,需要时间消化。它连忙化作流光,重新钻回混沌珠内,趴伏下来,背甲纹路明灭不定,开始全力炼化、镇压那盏佛灯。
寂灭佛灯被玄冥吞噬,失去了力量源泉,那尊紫黑色佛陀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与愤怒的咆哮,迅速变得透明、消散。那缓缓按落的寂灭佛掌,也随之彻底崩解,化为虚无。
与之对抗的玄微,压力骤减。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数步,那条几乎透明的手臂缓缓恢复了些许实质,但依旧显得虚幻脆弱,显然受了极重的道伤,非短期可愈。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与冰冷的杀意。
反观殷洪,随着寂灭佛灯被夺,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周身暴涨的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跌落,从太乙后期\/巅峰直接跌回太乙中期,且境界虚浮不稳,更因与佛灯心神相连而遭受重创,哇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鲜血,气息萎靡不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怨毒。
“不……不可能……魔主赐宝……怎么会……”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仿佛信仰崩塌。
失去了寂灭佛灯的强行调和与压制,本就因玄微先前干扰而内部冲突的十绝煞气,此刻彻底失控!九色煞气光柱与红沙暴开始剧烈动荡、互相冲撞、反噬!
“不好!阵法反噬!”十天君齐声惊呼,再也顾不得殷洪命令,纷纷想要收回自身阵旗、中断阵法,以免被反噬重伤甚至殒命!
然而,玄微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强提最后一口仙力,以安抚圭为引,沟通西岐地脉意志,对着那混乱的十绝煞气核心,再次点出一指!
这一指,蕴含着薪火的净化、地脉的排斥、以及混沌珠推演出的、引发十煞内斗的最后一点“催化剂”!
轰隆隆隆——!!!
十绝煞气彻底暴走!烈焰焚天,寒冰覆地,金光乱射,化血横流,红沙倒卷……九阵与红沙阵的煞气疯狂对撞、湮灭、爆炸!恐怖的毁灭性能量在西岐城外百里之地肆虐,将大地撕裂,将山峦夷平,将河流蒸发!
十天君首当其冲,纷纷吐血倒飞,各自的本命阵旗法宝光芒黯淡甚至碎裂,人人带伤,气息暴跌,更有数人直接昏迷坠落,生死不知!
殷洪更是被数股失控的煞气扫中,护体魔光瞬间破碎,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都被烈焰烧焦、寒冰冻裂、金光洞穿,如同破布口袋般从空中跌落,砸入下方狼藉的大地,生死不明。
西岐城外,那毁天灭地的十绝煞气狂潮,在经历了短暂却恐怖的内爆之后,终于缓缓平息、消散。只留下一片满目疮痍、如同地狱般的焦土,以及散落各处的、重伤昏迷的十天君与不知死活的殷洪。
夜空,重新恢复了宁静。星光月光,再次洒落,照耀着劫后余生的西岐城。
城头之上,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姜子牙老泪纵横,却不再是绝望,而是狂喜与激动。龙吉公主美眸圆睁,看着城外那道虽然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身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钦佩与复杂。
杨戬与哪吒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飞回玄微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扶住,眼中充满了崇敬与担忧。
“师叔(主人)!您没事吧?”
玄微微微摇头,想要说话,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其中夹杂着点点虚幻的光粒,那是道基受损的征兆。他伤得太重了,尤其是对抗寂灭法则留下的道伤,极其麻烦。
但他看着城外溃散的煞气、重伤的敌人、以及城内无数劫后余生、望向他的充满感激与希望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这一关,总算是……暂时闯过来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准备欢呼庆祝之时——
异变,再生!
那被玄冥吞入混沌珠、正在被镇压炼化的寂灭佛灯,在玄冥体内,突然爆发出最后一点、也是最精纯、最核心的——寂灭魔主本源印记!
这印记并非攻击,而是一个“坐标”,一个“信号”!
一道细微得几乎不可察、却本质高得恐怖的紫黑色光线,自玄冥体内(穿透了混沌珠的部分屏蔽)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了下方大地深处,那不知死活的殷洪体内!
紧接着——
殷洪那本该沉寂、破碎的躯体,猛地炸开!血肉骨骼化作飞灰,但一道凝练到极致、充斥着无尽怨毒、疯狂与归墟气息的——漆黑魔魂,裹挟着那点寂灭魔主本源印记,发出尖锐到撕裂神魂的厉啸,冲天而起!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以燃烧自身全部存在为代价,化作一道漆黑流光,瞬间撕裂空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其方向,赫然是——极西归墟!
与此同时,一个宏大、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意念,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在西岐上空所有人(主要是玄微)的心神中,轰然响起:
“标记……已确认……变数……陈北玄……待吾……亲临……”
声音淡漠,却蕴含着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威压,仅仅是一丝余波,便让西岐城内外所有生灵神魂颤栗,修为弱者直接昏厥!
玄微脸色骤变!
寂灭魔主……竟然通过那佛灯最后的本源印记与殷洪的献祭,锁定并“标记”了他!甚至……留下了“亲临”的威胁!
虽然那等存在降临洪荒必然受到重重限制,但这无疑意味着,他已经被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敌人,列入了必杀名单!未来的道路,将平添无穷凶险!
他猛地抬头,望向西方那无尽深邃的夜空,眼神无比凝重。
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就在那魔主意念消散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除了西方归墟的标记,似乎还有另外几道极其隐晦、却同样带着审视与恶意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遥遥投来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