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娜看着周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烦得要命。
天天哭,顿顿哭,有啥好哭的?
来了这儿的知青哪个不苦,就她金贵。在家里金贵也就罢了,都到大西北了,人人平等,难道她周娜就是天生苦命?
心里有怨言,但周娜脸上一点儿没显,反而凑过去,掏出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手帕,轻轻给周娇擦眼泪。
“姐,你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多不好看。”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股子心疼劲儿,就是一个心疼姐姐的好妹妹。
“你看看你的手,都磨破了皮,这要是让咱爸妈看见了,那得心疼成啥样儿啊!?”
周娇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是新旧交叠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红通通的,看着都疼。
“我真的不想待在这儿了,娜娜,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周娜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姐,我都知道。我也心疼你。
姐,要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周娇抽噎着说,“打电话,打电话有用吗?他们能把我弄回去吗?
都打了好几回了,哪次不是答应把咱们快点儿弄回去,可这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动静。
呜呜呜,我都心灰意冷了,呜呜呜,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呜呜呜……”
周娜,“……怎么没用啊!妈最疼你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她不给你?
她知道你在这儿受这种罪,能不着急吗?”
她特地提了秦凤英,因为她知道在家里还是秦凤英做主,周大川就是个白给的。
说是疼她,但这时候根本就指望不上周大川。
“你跟咱妈撒个娇,再把自己说的更惨一点儿,咱妈肯定就给你想办法。
再大的困难,为了你她也得克服啊!”
周娇的哭声小了点儿,显然是听进去了。
周娜再接再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摘出来,“我就不行了,我嘴笨,说话也没你管用。
在家里,爸妈本来就更疼你一些,我说的话,分量不够。”
周娇,“……”
对啊!
爸妈最疼的是她。
从小到大,只要她哭一哭,闹一闹,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周娇猛地坐直了身子,眼泪也忘了流。
“对,你说的对。我得给家里打电话,我必须打。
咱们不能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
等会儿回了知青点儿,我就跟点儿长请假,咱们去镇上打电话。”
周娜看着她重新振作的样子,低下头,嘴角勾了勾。
成了。
就让周娇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反正天塌下来,有周娇这个高个儿顶着,爸妈要怪,也只会觉得是她受了大委屈才闹的。跟自己可没关系。
但要是找工作回城,总不能厚此薄彼只把周娇整回城吧?
“那咱们快回去吧,别歇太久了,不然那几个碎嘴子又要酸了。”周娜站了起来说道。
周娇因为周娜的强心剂也有了精神,“嗯!走。”
姐妹俩重新站起来,一左一右地抓住扁担。
“一,二,三,起。”
等她们俩摇摇晃晃,跟刚学走路的鸭子似的终于挪回知青点儿,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男知青女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当中的水井台旁,有的人正拿着大搪瓷缸子和牙刷刷牙,满嘴的白沫子,咕噜咕噜漱口后,一口水就吐在脚下的土里。
有的人端着脸盆,用毛巾蘸着水擦脸,那水都舍不得多用,一盆水恨不得洗脸又洗脚。
几个女知青也有的洗脸,还有两个正在厨房里做饭,一个负责拉风箱,一个往锅边贴大饼子。
周娇和周娜抬着水桶进来,立刻就吸引了好几个人的目光。
一个叫李红梅的女知青看见她们,手里的毛巾往盆里一摔,没好气的瞪了她俩一眼,“哟,两位大小姐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今天早上可就没水下锅了。”
话里话外都是刺儿。
周娇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赶紧把这要命的水桶放下。
她和周娜合力把水抬到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大水缸,水缸里面已经有一大半的水,是他们两个早上起来挑的,这次是最后一担水。
周娇吃力地把水倒进去,水缸里的水总算满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周娇捶了捶自己快断掉的腰,看都没看李红梅一眼,把水桶放好,拉着周娜出了厨房朝着东边最大的一孔窑洞走去。
那边是男生宿舍,因为男知青比较多,所以男知青的宿舍比女知青的宿舍要大。
知青点儿的点儿长王建民,是从上海来的知青,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人瘦瘦高高的,看着挺斯文。
他正坐在窑洞门口的小马扎上,借着晨光看一本卷了边的书。
周娇,“王点长。”
王建民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她,“是周娇同志啊!有事儿吗?”
“点长,我想请个假,我想去镇上一趟,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家里有点儿急事儿。”
她话音刚落,旁边不远处正在洗衣服的另一个女知青张桂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急事儿,我说周晓同志你才来半个多月就打了好几回电话回家,每次都说你家有急事,我倒想知道你家到底有啥急事让你几天请一回假?”
李红梅也走了过来,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嘲讽。
“又请假?周娇,你算算你这半个多月请几天假了?
合着就你身子金贵,我们都是铁打的呗!”
周娇,“我请假关你们什么事儿?
再说我这次是家里有急事儿,我跟点儿长请假,又没跟你俩请,你们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干啥?”
李红梅,“怎么不关我们事儿了?你让大伙评评理。”
原本还在各忙各的知青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儿,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
李红梅指着周娇,毫不客气地说,“你请假走了,你那份活儿谁干?
还不是得我们分摊了?
你倒是拍拍屁股去镇上逍遥了,我们呢!我们在这儿给你当牛做马啊!凭什么?”
“就是。”张桂英也帮腔,“来这儿半个多月,工分次次拿最少,出工出力的时候你人影儿都找不着,一到吃饭的时候比谁都积极。
现在还想请假,你好意思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