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破罐破摔的狠意。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冷笑,突兀地划破了室内短暂的沉寂。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余下自嘲的冰凉。他抬起眼,目光斜斜地瞥向对方,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打量。
“你刚才……肯定在脑子里编排了一些了不得的画面吧?什么电闪雷鸣、时空裂缝,或者我像个天外来客一样砰地砸进这个世界之类的?”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语气陡然变得尖刻起来,先前那点故弄玄虚的意味消散殆尽,转而透出一股浓烈的、自暴自弃般的嘲弄。
“算了……”他猛地收住话头,像是厌倦了这场游戏,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刚才那些话,当我没说。反正这种东西说出来,在你面前也无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罢了。”他偏过头,视线落在空处,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挫败感,“论起编故事和想象力,我这种人……终究是比不过你们的。”
“切!”一旁的赤子炫流立刻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冷哼,精致的脸庞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几分厌倦与无趣的神情,她甚至夸张地撇了撇嘴。
“虽然但是——”她拖长了语调,眼神懒洋洋地扫过宫勒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你后面那段倒算是说了句人话,而且说得绝对正确。我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你这种人的嘴里,听到什么像样的、带有‘穿越’元素的故事。”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屁股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蔑而笃定:“毕竟,正常人谁会真的把‘穿越’这种小说里的玩意儿,和一个杀人犯的杀人动机联想到一块儿去?”
赤子炫芯转头看向秦露希,只见她双眼凝视着前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宫勒勤所说的话语之中。
赤子炫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将头缓缓凑近玻璃墙,轻声说道:“你说的这番话的确不错,如果是这个年代普通的特摄厨来听你这番话,恐怕早就听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了。然而,我可不是普通的特摄厨哦。”
宫勒勤闻言,心中不禁一动。他刚才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确实也勾起了一些内心深处的情感,仿佛那些曾经的回忆又在眼前浮现。
“哦?”宫勒勤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叹,他原本以为赤子炫芯会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冷静。
赤子炫芯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他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答非所问呢?”
宫勒勤闻言一怔,他意识到赤子炫芯的话不无道理。他原本想要用自己的故事来转移赤子炫芯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犯罪?”
赤子炫芯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褪去了所有先前或戏谑或好奇的色彩,变得冷澈而严肃。她目光如炬,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墙,牢牢锁住宫勒勤的双眼,仿佛要直接刺入他灵魂最深处的阴影,攫取那个被无数借口和表象掩盖的核心答案。
“而你,”她一字一顿,不容置疑地指出,“却扯了时空穿越、异世界、霸凌往事……这么多东西。虽然不得不承认,你讲述的部分情节在一般人眼里确实足够动情,但你始终在回避,没有正面回答我最开始、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宫勒勤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中,身体几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恍然从自己编织的情绪迷雾中惊醒。他眼神中的偏执和嘲弄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和被人看穿后的窘迫。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连忙说道:“对啊…所以我才觉得这太荒谬了!我自己都觉得扯!”他语速加快,仿佛想用自嘲掩盖失态,但目光却无法再与赤子炫芯对视,“不过…听你刚才那句追问,我也能看出来,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特摄厨。你的敏锐和直接…超乎我的预料。”
话音落下,现场陷入了一种极其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连远处隐约的嘈杂声都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宫勒勤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弃了所有伪装和迂回,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缓缓开口:“我……我之所以会犯罪,是因为……”他的话语在这里卡住,显露出明显的迟疑和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从沉重的泥沼中费力拔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又是一段令人难熬的沉默。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下定了决心。
“如果用那个年代…比较流行的话来说,我大概算是…‘魔怔’了吧。”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每次跟别人发生争执,或者哪怕只是在网上对骂,我总是…憋不出几个字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可到了晚上,我又会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思考当时该怎么回击他们,一句句地编排,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憋屈…结果就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第二天浑浑噩噩,生活和工作全都变得一团糟。”
“这种情况,”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从我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了。”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尽管隔着玻璃,物理距离很近,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扭曲的纱幕。他们能听到对方的话语,能看到对方的表情,但那些话语背后的真实重量,那些表情之下的真实情绪,却仿佛在传递过程中失了真,始终无法被对方真正触及和感知。
当宫勒勤的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气中,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让那份寂静再次沉淀。
然后,她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
“那我问你,在你之前遇到的那些来跟你谈话的人——警察、检察官、心理评估师——他们听完你的故事后,都是像我现在这样沉默,然后……相信了你这套‘魔怔’的说法吗?”
赤子炫芯始终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细致地扫描着宫勒勤脸上的每一个细微抽搐、眼神的每一次闪烁、手指的每一个无意识动作。
当宫勒勤的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气中,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让那份寂宫勒勤显然没有料到赤子炫芯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怔,然后努力回忆起上一次被谈话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前几个人……嗯,距离上次被谈话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我都快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记得当时自己的说辞和现在不太一样,那些来跟我谈话的人,大多数都是质问我为什么会犯罪,而我也都是如实回答。”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当我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时,我发现你和我之间的交流方式确实与其他人存在差异。这种独特的聊天风格,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都对特摄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使得我们在某些方面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然而,秦露希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宫勒勤的话语所吸引,她敏锐地察觉到宫勒勤的说话方式与之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称是特摄爱好者,这一点让秦露希感到有些奇怪。
相比之下,赤子炫芯对于宫勒勤说话方式的改变并没有太过在意。她似乎更关注于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而对于这些细节上的变化并不敏感。
赤子炫芯见状,心中不禁一紧,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继续问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犯罪。”
宫勒勤冷笑一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能说的东西,毕竟我可是罪犯,而且,我后来确定了我当时是真的魔怔了,再加上我家的教育我自己都觉得有问题,再然后我就是因为实在忍不下去了,而把那几个我所痛恨的狗东西给灭了。”
他顿了顿,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不知为何,他在面对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跟他谈话时都没有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过,如今却对一个看上去呆萌呆萌的小萝莉这么认真,仔细想来,自己也不一定能在他心中留下多大印象,万一就成一个乐子了呢?
赤子炫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的想法是错误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行为。而且,你所认为的正义和邪恶并不是绝对的,每个人对于善恶的定义都可能不同。”
宫勒勤眼光中带着不屑地看了赤子炫芯一眼,说道:“哼,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女孩子还是不要懂那么多的好,行了,你可以走了!”
赤子炫芯听到这句话后略微一愣,这才感应到,原来自己已经跟此人聊了如此之久。
宫勒勤嘴角勾起,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和白牙:“行了!再也不见!”
秦露希眯了眯双眼,拍了一下赤子炫芯的脑袋:“还有什么好看的,该吃中饭去了!”
赤子炫芯被秦露希拍得一个趔趄,不满地嘟囔:“别拍我脑袋啦。”但还是跟着秦露希往吃饭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