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线条分明的下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一瞬不瞬地钉在正前方的摄像头上。
这摄像头造型异常古怪,细长的镜筒外部包裹着冷硬的金属散热鳍,观看的镜口深邃幽暗,从他所处的角度望去,那黑洞洞的开口不似在记录影像,反倒像一把狙击枪的枪口,正散发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地瞄准了他的眉心。一种微妙的、被致命武器锁定的压迫感在空气中无声弥漫。
“喂!妄骑!” 圣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传来,清亮中带着他惯有的、略显跳脱的语调。
这声呼唤并未让妄骑显出多少惊讶,仿佛他早已察觉到对方的靠近。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目光从那令人不适的“枪口”上移开,脖颈转动,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的圣墟身上。圣墟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服,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叫我干啥?而且,你怎么来了?” 妄骑开口,语气里掺着三分像是被打扰后下意识的不耐与质问,但另外那七分,却是毫不掩饰的、带着明显看乐子意味的轻松,仿佛刚才那份凝视摄像头时的微妙紧绷从未存在过。
圣墟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妄骑的脸,特别是他那双迅速完成情绪转换的眼睛。“从你目光的转向来看,”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同样掺杂着几分戏谑,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但仔细听,底层还是能分辨出一丝认真的探究,“你的眼神从看那个摄像头之前的略带紧绷——嗯,虽然你藏得很好,但本大人可是火眼金睛——到转向我时的这副‘哎呀又来一个乐子’的戏谑模样,整个过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只用了不到半秒钟。”
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妄骑更近了些,微微眯起眼,像是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肌肉变化里读出些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情绪切换速度,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这话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但那探寻的目光却明确表示,他是真的对妄骑这收放自如、几乎无缝衔接的情绪控制力感到些许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呵!” 妄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抽笑,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几分懒得解释的随意。“算了,我也不指望你那个脑回路能自行脑补出我如此行事的深层动机了,”他摆了摆手,一副“大发慈悲为你解惑”的模样,“我还是明确告诉你吧,很简单——在某个‘故事’里,当重要角色明确不是我的情况下,我是不会,也懒得,做出刚才那种过于认真的神态来的。懂了么?”
他挑眉,看向圣墟,眼神里满是“这道理很简单吧”的意味。
圣墟略微一愣,眨了眨眼,但超乎常人的思维转速让他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懂……确实是懂了,”他拉长了语调,脸上浮现出更加玩味的笑容,带着点故意的刁难,“不过嘛……我咋就没看出来,那个‘故事’里的重要角色,怎么就成了你了呢?是你出镜了?还是哪个环节本大人错过了你的精彩演出?”
“对我来说,绝对是的。” 妄骑随意的笑了笑,那笑容里掺杂着几分自我认知清晰的坦然,以及一点点“我乐意你管不着”的任性。“也许是因为我个人的‘主角滤镜’比较厚?喜欢给自己加加戏、找点存在感的心理,也不是不能理解吧?”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但紧接着,他话锋稍稍一转,虽然依旧随意,却透出点别的意味:“不过呢,总的来说,这个‘故事’里正在发生的一些……嗯,比较奇怪的事儿,确确实实是我顺手,或者不那么顺手地,干出来的。”
他像是分享什么趣闻般说道,随即又撇了撇嘴,露出一丝类似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不过呢,那帮家伙猜不出来是我干的,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可以理解。但他们却一致认为,是什么‘某科学的遛猪人’干出来的事儿?哈!” 他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这不就纯纯是瞎脑补,连方向都错得离谱嘛?”
“论脑补谁脑补的过你呀!” 圣墟双手抱胸,满脸毫不掩饰的鄙夷,上下扫视着妄骑,仿佛在打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奇怪生物。“听你这意思,刚才外面那堆乱七八糟并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在后面一手操办暗中搞出来的?”
他需要再次确认,这听起来实在太像妄骑式的、为了满足恶趣味而编造的谎言。
“对呀!” 妄骑立刻做出一副非常惊讶的神态,眼睛微微睁大,仿佛圣墟问了一个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才发现吗?”
他那表情真挚得近乎无辜,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却让人完全分辨不出,他这惊讶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心觉得对方应该早就知道。
圣墟看着妄骑那副“你居然才猜到”的做作表情,鄙夷之色更浓,但眼底的探究欲却也像被勾起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他松开抱着的双臂,指尖在下巴上轻轻点着,绕着妄骑慢悠悠地踱了半步。
“哦——?”他甚至拖长了尾音,每个音节都充满了不信任,“你一手操办?就你?那我倒要问问了,你费这么大劲,搞出这些个弯弯绕绕,图什么?总不会真是闲得发慌,就想看那帮家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然后你自己躲在暗处嘎嘎乐吧?”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在妄骑脸上,“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你虽然爱找乐子,但通常更……直接。这种幕后编排的戏码,太绕了。”
妄骑面对圣墟的质疑,非但没有心虚,反而像是被问到了得意之处,脸上那种随意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透出一种近乎艺术家展示作品般的“矜持”。
“直接?直接多没意思。”他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圣墟的不解风情,“看着他们依据零碎的线索,拼凑出看似合理实则完全偏离航线的‘真相’,一步步走向我为他们预设好的舞台……这个过程本身,不就是最极致的‘乐子’吗?”他微微张开手臂,做了一个微小但极具表现力的手势,像是在拥抱一个无形的剧本。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眼神瞥向那个依旧如狙击枪口般对着他的摄像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谁说我没有‘直接’参与?只是他们……嗯,或者说,‘镜头’,没有捕捉到而已。在合适的时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舞台上,给予关键一击,或者轻轻拨动一下命运的琴弦……这才是高级的玩法。”
他重新看向圣墟,笑容里带着点挑衅:“你觉得绕,只是因为你还在用观众的视角看戏。而我,早就是编剧兼导演了,偶尔客串一下神秘路人甲。”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布局,是需要一点脑子的。不是谁都像那个被误会的‘遛猪人’兄台一样,只会用些直来直去、容易被贴上标签的手段。”
圣墟眯着眼,仔细咀嚼着妄骑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家伙满嘴跑火车,自负得令人牙痒,但逻辑上却自洽得可怕,而且……这种行事风格,确实非常“妄骑”。
“所以,‘遛猪人’只是个烟雾弹?一个你随手丢出来吸引火力的倒霉蛋?”圣墟确认道。
“可以这么理解。”妄骑爽快地点点头,“一个足够有趣、能引发联想,但又经不起深究的代号。完美的障眼法。真正的操盘手,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也最‘显而易见’的地方。”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圣墟,仿佛在说“比如现在和你聊天的我”。
圣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家伙的危险性和……无聊程度。最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你狠的表情。
“行,你厉害。那你这个伟大的编剧兼导演,接下来准备怎么安排这场大戏?总不会就在这里,对着个摄像头孤芳自赏吧?”
妄骑的笑容更加深邃,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冰冷的摄像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另一端正在发生的所有纷扰。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悉数入场,甚至连‘替身演员’都帮他们找好了。”他轻声说道,如同在念诵一句咒语,“接下来嘛……自然是好戏开场。总得有人,去把最终的‘真相’,亲手捧到他们面前,不是吗?”
他话里的暗示让圣墟脊背莫名窜过一丝凉意。这家伙,不仅策划了开端,连高潮和结局,似乎都已成竹在胸。而他们所有人,包括那个被误会的“遛猪人”,甚至可能包括自己,是不是都早已在他那庞大而诡异的剧本之中,扮演着某个被设定好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