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县指挥部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张汉卿站在大幅军事地图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几个关键隘口反复圈点。于凤至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只是偶尔将一杯热茶推到他手边。
“顾慎之的情报如果属实,日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拔掉我们这颗钉子。”张汉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比以往多了几分沉静,“凤至,你的化整为零、避实击虚之策是对的。但我们也不能一味退让,必须选择一两个关键点,狠狠敲掉鬼子的先锋,打掉他们的气焰!”
他手中的铅笔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两个位置:“白梨山,还有黑山堡。孙铭九的挺进支队在白梨山经营已久,地形熟悉,工事完备。何柱国的第七旅残部在黑山堡重整后,士气可用。这两处都是通往我们腹地的咽喉,日军必攻之地!”
于凤至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张汉卿不再是那个遇事容易慌乱、依赖她拿主意的少帅了。连续的挫折和战斗的磨砺,让他开始展现出将门之后应有的决断和战术眼光。“汉卿所言极是。白梨山山势险峻,利于防守。黑山堡虽为旧堡,但墙体厚实,可做支撑。在这两处给予日军迎头痛击,既能挫其锐气,也能为我们主力和民众转移争取更多时间。”
“正是此意!”张汉卿精神一振,转向侍立一旁的副官,“立刻传令!命孙铭九部,依托白梨山既设阵地,节节抵抗,务必大量杀伤日军有生力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命何柱国部,死守黑山堡,利用堡内巷道,与敌进行巷战,尽可能拖延时间!命令王以哲,统一指挥辽西正面各部,采取弹性防御,寻机以小部队袭扰日军侧翼,配合白梨山、黑山堡作战!”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显示出张汉卿对麾下将领和部队特点的熟悉。孙铭九勇猛善守,何柱国沉稳坚韧,王以哲老成持重,他用其所长。
“另外,”张汉卿看向于凤至,“凤至,北满和热河方向的策应,就拜托你了。还有,塞克特顾问的防御方案,需尽快细化下发各部。”
“放心,我已让谭海去安排了。”于凤至应道。她看着张汉卿眼中闪烁的、久违的自信光芒,心中稍慰。这个男人,正在战火中找回属于自己的担当。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辽西根据地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孙铭九接到命令后,亲自巡视白梨山每一处阵地,检查机枪射界,加固反坦克壕,将有限的迫击炮部署在最刁钻的位置。他对麾下官兵吼道:“少帅和夫人看着咱们呢!白梨山,就是鬼子的坟场!”
何柱国则在黑山堡内,组织士兵和民众用沙袋、石块堵塞街道,在断壁残垣间设置火力点和诡雷。他沉默寡言,但每一个布置都透着一股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
王以哲在正面防线,则开始频繁调动小股部队,进行战术佯动和夜间袭扰,让对面的日军无法判断我军虚实和主力位置。
就在根据地积极备战时,一封来自北满的密信,由于凤至亲自译出后,放在了张汉卿面前。信是黄显声写的,除了汇报北满抗日武装近期成功炸毁一座日军铁路桥的战绩外,还提到了一个关键情报: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对此次冬季扫荡极为重视,亲自督战,其麾下悍将板垣征四郎可能负责辽西方向的直接指挥。
“板垣征四郎……”张汉卿咀嚼着这个名字,脸色凝重,“这是个难缠的角色,狡猾又凶狠。”
“再难缠,我们也要碰一碰。”于凤至语气平静,“本庄繁亲自督战,说明他们志在必得,但也意味着压力巨大。只要我们顶住最初最猛烈的攻击,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关东军内部必然会出现分歧。毕竟,日本国内资源有限,他们耗不起长期的、代价高昂的治安战。”
她顿了顿,补充道:“黄显声他们在北满的活动,马占山部在黑龙江的袭扰,都会分散日军的精力。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张汉卿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他走到地图前,再次审视着自己的部署,时而与闻讯赶来的塞克特顾问低声讨论几句,调整着防御的细节。于凤至则开始着手安排根据地的疏散和后勤保障,确保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第一批日军侦察机出现在辽西上空,低空盘旋,投下几颗炸弹,激起冲天的烟柱。紧张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张汉卿站在指挥部门口,望着远处腾起的黑烟,对身边的于凤至和几位核心将领说道:“该来的,终究来了。诸位,东北的半壁江山能否守住,就看我们接下来的表现了。我张汉卿,与诸位同生共死!”
孙铭九、何柱国、王以哲等人肃然立正,齐声道:“誓死追随少帅!保卫东北!”
风雪将至,将星于寒夜中闪耀。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电话铃声和电报机的滴答声此起彼伏,与外面越来越近的炮火声交织在一起。于凤至看着张汉卿挺直的背影,知道这场考验,将是他,也是整个东北抗日力量,浴火重生的关键一役。她轻轻握紧了拳,目光投向地图上那两条被重点标注的防线,仿佛能看到无数将士正在风雪中,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