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m1909\/30型76.2毫米山炮的到来,在独立旅内部引发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小规模战役。这些覆盖着厚重防冻油脂、散发着钢铁与机油混合气味的大家伙,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营地边缘新开辟的、经过精心伪装的炮兵阵位上。对于习惯了步枪、手榴弹和少量轻机枪的士兵们而言,这无疑是拥有了“镇旅之宝”。
在于凤至的亲自过问下,旅属炮排迅速成立。选拔标准极其严格:识字是基本要求,还得头脑灵活,数学基础好,心理素质稳定。王栓柱和赵永胜两个团为了这几个名额差点“打破头”,最终选出了十二名最优秀的苗子,由一名曾在东北军炮兵部队当过装填手的老兵担任临时排长。
教材是现成的——苏联方面附赠了基本操作和射击诸元计算的俄文手册。徐建业连夜组织懂些俄语的文化教员进行紧急翻译誊写。于凤至也凭着穿越前的零星记忆,勾勒出简单的弹道抛物线示意图,强调了观测、计算和协同的重要性。
训练在极端保密和艰苦的条件下展开。没有实弹,就用圆木代替炮身,徒手模拟装填、瞄准、击发。观测手趴在雪地里,练习使用极其简陋的测距仪,估算距离、风向、坡度。夜间,他们点着微弱的油灯,在木屋里反复背诵那些拗口的计算公式和口令。寒冷使得钢铁部件粘手,呵出的气瞬间在睫毛和帽檐上结霜,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们知道,掌握这门技术,下次战斗就能让战友少流血,就能更狠地打击敌人。
与此同时,安德烈那边的联系也并未中断。随着首批实质性重装备的交付,双方的合作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苏方提出,希望更深入地了解独立旅的组织结构、作战模式以及未来发展规划,美其名曰“以便提供更具针对性的援助”。于凤至心知肚明,这是对方加强渗透和影响的开始。她与徐建业、王栓柱等人商议后,决定有限度地开放部分基层单位供其“观察”,但核心的指挥体系、情报网络以及于凤至本人的真实背景和战略意图,必须严格保密。
这一天,一位名叫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的苏联军事顾问,在翻译的陪同下,“应邀”来到一团三连的训练区域观摩。王栓柱亲自作陪,神情不卑不亢。
瓦西里身材高大,穿着合体的苏军呢子大衣,戴着皮帽,碧蓝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他看着士兵们在雪地里练习战术配合,虽然动作还略显生涩,但那股认真和狠劲让他微微点头。
“王团长,你们的士兵很有精神。”瓦西里通过翻译说道,“不过,战术似乎还停留在……嗯,比较基础的阶段。缺乏现代战争,尤其是机械化战争条件下的协同意识。”
王栓柱憨厚地笑了笑,搓着布满冻疮的手:“让顾问先生见笑了。我们穷,装备差,只能从最基础的练起。弟兄们都是好样的,缺的就是家伙什和正经教官。”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紧接着是尖利的呼啸破空声!
“敌机!”了望哨声嘶力竭地喊道。
训练场上的士兵们反应极快,几乎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就扑向附近的散兵坑、岩石缝隙和树林边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慌乱。
瓦西里下意识地也想找掩体,却见王栓柱和周围的警卫员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抬头望向天空。
一架日军九五式双座侦察机从云层中钻出,沿着山谷低空掠过,发动机的轰鸣震耳欲聋。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盘旋了两圈。
“它发现我们了?”瓦西里皱眉,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不一定。”王栓柱冷静地说,“这鬼天气,它飞不高,看不真切。我们伪装做得不错。它要是敢下来,我们神枪队也不是吃素的。”
果然,那侦察机盘旋片刻,没有投弹也没有扫射,似乎未能确认目标,悻悻地拉高机头,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士兵们从隐蔽处钻出,迅速整队,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瓦西里看着这一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讶和赞赏。这些中国士兵的纪律性和临战素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群装备低劣、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
“王团长,你的部队,很不错。”瓦西里的语气真诚了一些。
王栓柱依旧那副憨厚表情:“都是被鬼子逼出来的,不想死,就得练。”
在于凤至的指挥部里,她也收到了敌机侦察的报告。
“看来,我们的活动还是引起了注意。”徐建业分析道,“虽然暂时瞒过去了,但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日军一旦起疑,必然会加大搜索力度。”
于凤至点点头,目光投向地图上更深的林海:“通知下去,加强戒备,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另外,让炮排抓紧时间,尽快形成基本战斗力。我们需要一次干净利落的行动,既检验训练成果,获取必要补给,也要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方向。”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位瓦西里顾问……让他多看,多听,但核心的东西,一点都不能漏。让他把我们‘艰苦但坚定’的印象带回去,就够了。”
遥远的莫斯科,以及更加遥远的大洋彼岸,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但独立旅的刀刃,已经在磨石上发出了渴血的低鸣。下一次出击,必将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