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悄悄抽走的墨,木船周围的黑暗渐渐淡成了青灰色。墨研秋望着远处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枭焚川温热的手背。
他守了整整一夜,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全靠时不时触碰身边人的温度才撑着没睡去。
船外的冰雹不知何时小了,先前砸在船板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此刻只剩零星几点,像断了线的珠子,落进水里便没了踪影。
更让他意外的是温度,末日里肆虐许久的高温像是被一夜抽走,风里裹着淡淡的凉意,竟有了几分末日之前寻常清晨的清爽,只是那凉意里还藏着一丝末世独有的萧瑟,让人不敢完全放松。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枭焚川,男人睡得很沉,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带着锐气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像话。
墨研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顺着鼻梁往下,最后停在他微抿的唇上。
这是末日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安安稳稳地盯着枭焚川看这么久。昨夜水上漂泊,丧尸的嘶吼时不时从远处传来,他不敢合眼,只能靠这样触摸他的温度、描摹他的轮廓来转移困意,也潜移默化的加强了,对未知危险的警惕。
“契约的事,你跟他说清楚了?”脑海里突然响起墨晨的意识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比昨夜多了点鲜活的气儿,想来是墨实醒了,这小家伙总算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
墨研秋没惊动怀里的人,只在心里轻声回应:“还没,等他醒了再说。你和你哥聊得怎么样?”
“他在听我说话。”墨晨的意识顿了顿,复眼在暗处微微眨动,粉光里竟透出点委屈,“我刚才看到你亲枭焚川了。你们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很幸福。”
墨研秋指尖微顿,刚想开口,却见墨晨的鞘翅轻轻蜷缩起来,像是在回应什么他听不到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墨实在跟墨晨说话,只是那份温柔的意识,被牢牢锁在墨晨的意识深处,除了兄弟俩,谁也感知不到。
“可为什么我见不到他?”过了几秒,墨晨的意识再次响起,带着点孩子气的固执。
“你们能抱在一起,能靠那么近,为什么我只能在意识里感觉到哥的气息?连碰一下都做不到。”
墨研秋没再插话,只是静静看着掌心下的小家伙。他现在弄明白了墨晨的性格,他性子冷,但又格外缺安全感,大概是从有意识起就只有墨实陪着,才会这么执着于“触碰”这种实在的温暖。
毕竟对墨晨来说,墨实是他唯一的家人,可这份“家人”的存在,却只能靠意识感知,太缥缈了。
墨晨的复眼眨了眨,粉光忽明忽暗,显然是墨实在跟他解释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语气里的委屈淡了点,却多了些困惑:“哥说我们是一体的,我看到自己的样子就是他的样子……可那不一样。你们不是一体的,也能抱在一起。我行想和你与枭焚川一样,可以触碰到可以拥抱在一起。”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以前我在人类世界看到的伴侣,都是一个雄性和一个雌性,为什么墨研秋和枭焚川……都是雄性?”
墨研秋挑了挑眉,没在心里接话,虽然他清楚地明白,为什么墨晨不问他这个人类,而问一个没有什么人类经验的墨实。
他有些看好戏的,等着墨晨继续说,他想知道,墨实会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果然,墨晨安静了片刻,像是在听墨实解释,随后又重复道:“哥,说你们不是伴侣,是人类里的‘兄弟’?就像我们以前遇到的那对母女一样,是家人?”
墨研秋心里微动。还没等他问一些事情,墨晨就主动的说了那对母女,那是他们兄弟俩,在遇到他之前遭遇事。
那时候末日刚爆发不久,兄弟俩躲在废弃的超市里,亲眼看到一群男人把那位母亲拖走,她怀里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母亲拼了命逃回来,却被那群人追着砍伤。
她死死抱着小女孩,直到孩子和她自己的血,染红了衣服,即使她们的血流的到处都是,只要还剩最后一口气,母亲的嘴里依旧还在一边遍地喃喃:“平平安安,我的宝宝要平平安安的……”
后来是墨晨才知道,“平安”是母亲对孩子的愿望。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名字,墨晨便让墨实叫他“安安,自己叫墨实“平平”,”,虽然他从来不叫,只叫他哥哥。
墨晨和墨研秋解释完了之后继续和墨实辩论着什么。而墨研秋继续偷听。
“那我和哥,也是家人吗?”墨晨的意识声软了些,带着点不确定的期待。
又是一阵沉默,想来是墨实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墨晨的鞘翅慢慢舒展开,复眼的粉光也亮了几分,只是没过多久,又蔫了下去:“可是哥,我还是想和你抱在一起,想亲你一下,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和平时的冷淡截然不同。墨研秋甚至能想象出,此刻墨实的意识里大概满是无奈的笑意,这小家伙,大概是真的太想要一份实实在在的陪伴了。
“哥说我太执着了?”墨晨的意识里带着点委屈,“他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没有。”墨研秋终于在心里插了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墨晨的鞘翅,“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你的愿望而已。你不是麻烦,只是太想和他靠近了。”
墨晨愣了愣,复眼转向他,粉光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黯淡下去,没再说话,大概是墨实又在意识里安抚他了。
远处的天际彻底亮了,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墨研秋低头看了看怀里渐渐转醒的枭焚川,又看了看掌心下安静下来的墨晨,心里那点因末世而起的空落感,又被填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