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学后异常不对劲。
路绵是想像往常一样，直接小跑去谷幕那里的，学校里她一秒也不想待。
但到了学校门口，她突然就很想去后山看看。
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抓着她推着她，让她不得不去。
她有些疑惑，后山那地方，荒凉得很，平时除了逃课抽烟的，没人会去。
但是思考间，步伐已经在往后山迈了。
穿过放学的人群，她缓步来了后山。
直到远远看见后山那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坐着个很熟悉的人。
周贺然正烦躁地闷头抽烟，脚边已经扔了几个烟头。
喔，她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在四周扫了扫。
果不其然，在有些远的破墙的拐角，她瞥到了一个让她安心的身影。
是姐姐。
果然是姐姐吸引她过来的。
路绵低下头，嘴角极轻微地勾了勾，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演戏嘛，她最拿手了，尤其是演给姐姐看。
周贺然完全没察觉她的存在，放学后的后山，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两个人就那么远远地站着。
谷幕背对着他们，路绵看不到她的脸。
许久，路绵才重新抬起头，带上那副样子，假装路过周贺然旁边。
她要走过去，然后站住。
“周同学......抽烟不太好的，你有烦心事吗……可以和我讲的！还是少抽一点比较好……”
周贺然猛地抬起头，一双因为烦躁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她。
本来就烦躁的情绪，碰到路绵，正好成了他的发泄口。
他充满戾气地盯着路绵，周身都是浓郁又呛人的烟草味。
好臭。
路绵皱了皱眉。
“你他妈有病吧？！我抽不抽烟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管我？！滚蛋！”
恶言恶语像石子一样砸过来。路绵的眼圈说红就红，泪水迅速蓄满了眼眶，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人揪心。
对，就是这样。效果达到了。
下一秒，她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委屈，身体晃了晃，带着哭腔“呜咽”一声，转身就朝着那个墙角的阴影跌跌撞撞地跑去。
谷幕就站在那，脸上似乎有些愕然，她没想到路绵会突然像颗小炮弹似的直冲她怀里撞来。
她甚至没有下意识伸手接住。
怀里瞬间填满了一个温软、还在轻轻发抖的身体。
眼泪还在往下掉，她把自己埋在谷幕胸前，哭的颤抖。
“姐姐……他……他骂我……我好心……他好凶……”
谷幕身上的淡淡的烟草味和栀子花沐浴露的香味钻进她的鼻腔，带来一丝安心。
真好，姐姐和别人永远都不一样。
身后的周贺然追了过来，说了点什么话，她没有听到耳朵里去，只是在谷幕怀里哭。
都不关她的事。
周贺然似乎走了，她感觉到谷幕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她需要再向姐姐示弱，让姐姐心疼她就好了。
谷幕还是把路绵带回了家。
她本来想着今天耽误的有点久，直接让路绵回家就好了，但是想到今天因为她让路绵受了很大的委屈，问了路绵的意见，还是觉得带在身边好一点。
她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而且这丫头那个委屈巴巴的样她真看不下去。
估计回家了也是被爹妈骂来骂去的，还不如今天住她这。
唉，麻烦尽管一个也是管，两个也是管。
而且，这丫头本来可以直接来这里喂猫的，让她搞了这么一出，太扫兴了。
路绵温顺地被她拉着，小手反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指，一路都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可怜的很。
谷幕心想，估计是真被吓坏了，周贺然那小子发起火来是挺唬人。
深秋的傍晚，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出租屋那破窗户根本挡不住风，屋里比外面强不了多少。
谷幕把前阵子带路绵买的衣服扔给她，让她换上。
那只小黑猫缩在临时搭的窝里，冷得直哆嗦，看到有人回来，细声细气地叫唤。
这屋的保暖设施太差了，连个暖气也没有，她得找个新地方住。
至少冬天不能冻死啊。
她和猫都不能死。
路绵乖乖穿上外套，然后就像个小尾巴，谷幕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谷幕关门，她站在门边；谷幕想坐下歇会儿，她就挨着她旁边坐下。
谷幕有点毛了。
这不对劲啊？
前几天来喂猫的时候，也没像今天这么粘人啊？
跟丢了魂似的。
“你老跟着我干嘛？”谷幕转过身，皱着眉问。
路绵抬起头，那双哭过后还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姐姐…你的耳钉好漂亮。”
谷幕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那个耳钉。她都快给这事忘了。
“哦，这个啊。不知道谁放我门口的，没人要我就收下了。”她顿了顿，“你喜欢？送你。”
路绵摇摇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姐姐喜欢吗？”
谷幕被问得莫名其妙：“废话，不喜欢我戴着干什么？”
这丫头是不是哭傻了？
然后，她就看见路绵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冲着她笑了。
？
谷幕后背寒毛差点立起来。
我靠？什么情况？挨顿骂还给骂开心了？
这心理状态不太对吧？
她警惕地往后挪了半步，路绵立刻跟着往前凑了半步。
谷幕：“……”
这他妈比被系统电击还让人发毛。
“…跟上，带你去吃饭。”
她赶紧找了个借口要出门，生怕路绵再有什么惊人之举。再说，她也确实饿了。
谷幕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她缩了缩脖子。
路绵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依旧紧紧挨着她，像生怕跟丢了。
新换上的外套有点大，罩在她身上更显得人小小一只。
谷幕给别人买衣服的眼光还是很差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深秋的夜色里，街上路灯昏黄，行人稀少。
谷幕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走得飞快，路绵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但一声不吭，只是努力跟着。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那条熟悉的巷子，“张姐家常菜”的招牌在夜色里亮着暖黄的光。
还没到门口，张姐那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哎哟！小谷！今天这么晚？这位是……”张姐系着围裙站在门口倒水，一眼就看到了谷幕身后怯生生躲着的路绵。
谷幕侧了侧身，把路绵让出来一点：“妹妹，带她来吃点东西。”
张姐上下打量了一下路绵，小姑娘眼睛还红红肿肿的，脸色苍白，穿着不合身的旧外套。
张姐心疼的不得了。
“快快快，进来进来，外面冷死了！这小姑娘长得真俊，就是太瘦了！小谷你也真是，也不给人多穿点！”
谷幕翻了个白眼，没搭话，自顾自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
路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张姐风风火火地跟过来，拿了菜单，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路绵：“小姑娘，想吃什么？尽管说，姐请客！看这可怜见的……”
路绵连忙摆手：“…我吃什么都行……”
谷幕懒得看她们推来让去：“两碗牛肉面，加肉加蛋，我快饿死了。”
“行行行，马上就好！”张姐应着，又看了路绵一眼，这才转身去了后厨。
小店里暖气开得足，比谷幕那冰窖似的出租屋舒服多了。
谷幕靠在椅子上，放松下来，才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泛着酸。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路绵。
路绵也在看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旧木桌上的纹路，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
谷幕扭过头。
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不一会，张姐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过来了。
“面来咯！小心烫！”
她把面放在桌上，又特意把料更足的那碗往路绵面前推了推，“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谢谢。”路绵小声道谢。
张姐没走，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路绵，又看看谷幕，叹了口气：“小谷啊，不是姐说你，你看人家小姑娘多乖，你以后少跟人打架，也学学人家，文文静静的多好。”
谷幕正挑了一大筷子面往嘴里塞，闻言差点噎住，含糊不清地说：“张姐，你说什么呢？谁打架了？”
“还装！”张姐瞪她一眼，“我都听人说了，前阵子你是不是跟人动手了？”
谷幕动作一顿，瞥了路绵一眼。路绵正小口吹着面条，好像没听见似的。
“没有的事，别听人瞎说。”谷幕否认，低头猛吃面。
张姐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转而对着路绵絮叨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呀？以后常来姐这儿吃饭，姐给你做好吃的。别学你谷幕姐，她呀，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整天喊打喊杀的，不像个姑娘家……”
路绵抬起头，看着张姐，很认真地说：“姐姐很好的。她……她会保护我。”
张姐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这么说，随即笑了。
“哎哟，还知道护着你谷幕姐呢！行行行，她好，她最好。不过啊，保护人也得讲究方法，动不动就挥拳头，迟早吃亏。”
谷幕在对面听得直皱眉，三两口把碗里的面扒拉完，把碗一推：“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