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大部分时间安静如鸡。
“校园通”App推送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校园新闻，匿名群里依旧八卦满天飞，偶尔能看到那个L.w.跳出来说一两句维护路绵的话，然后被迅速淹没。
谷幕懒得再看，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她没再主动联系路绵，路绵也没给她发过消息。那条“柜子弄好了”的短信，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悄无声息地沉了底。
只是每次“打卡”放学时，谷幕的目光总会多在路绵身上停留几秒。
那丫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与世无争的样子，怀里抱着那本数学辅导书，仿佛更衣室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但谷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具体哪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就是一种直觉，像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变了质的气味。
周贺然出现的频率似乎更高了。
有时他会故意在经过路绵身边时放慢脚步，或者跟朋友大声说笑，目光却瞟向她。路绵的反应却很平淡，通常是更快地低下头，或者干脆绕道走，像避开什么烫手的东西。
有一次，谷幕甚至看到周贺然拦住了路绵的路，似乎想说什么。
路绵停下脚步，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书，肩膀微缩，一副标准的受气包模样。周贺然皱着眉说了几句什么，路绵只是摇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最后周贺然似乎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自始至终，路绵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谷幕远远看着，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丫头……对周贺然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点？按原剧情和系统之前的提示，经过“英雄救美”和“雪糕事件”，不该有点进展吗？
难道那30积分的“自卫技巧”还把恋爱脑也防住了？
她正胡思乱想，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校园通”的推送，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新任务：促进互动。】
【说明：周末市图书馆有专题讲座，男主角周贺然会出席。请确保女主角路绵同样到场，并制造机会使两人邻座。】
【奖励：积分+60。失败惩罚：三级电击18秒。】
【提示：可消耗40积分兑换“行程提示（弱效）”，向目标手机发送匿名讲座信息。】
谷幕看着短信，嘴角抽了抽。
又来了。这破系统真是锲而不舍地当红娘。
60积分很诱人。但40积分的成本也不低。
而且……她瞥了一眼远处正低头走远的路绵，心里有点没底。这丫头现在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能骗过去吗？
但18秒的三级电击更吓人。
“兑换。”她咬咬牙，对系统下达指令。积分余额从165变成125。
【指令确认。“行程提示（弱效）”已发送至目标手机。】
谷幕收起手机，决定不再去想。尽人事，听天命吧。
周末，市图书馆报告厅。
谷幕提前溜了进去，找了个最后排角落的位置窝着。她今天穿了件带帽兜的外套，帽兜拉低，尽量降低存在感。
讲座还没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很快，她看到了周贺然。他穿着休闲装，单肩挎着包，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还是来了。他扫了一眼会场，找了个中间靠过道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玩。
过了一会儿，入口处又出现一个身影。是路绵。
她果然来了。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洗得有些发旧，但很干净。她站在门口，有些怯生生地朝里面张望，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进来。
谷幕心里暗骂系统这匿名提示估计发得不清不楚，吓到她了。
周贺然似乎也看到了路绵。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挑，似乎有点意外。他收起手机，朝着路绵的方向，不太明显地招了下手。
路绵看到了他的手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她在周贺然旁边的空位坐下，中间隔了一个座位。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谷幕松了口气。第一步，成了。
讲座开始，一个老教授在台上讲着什么哲学还是历史，谷幕听得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盯着前排那两人。
周贺然明显心不在焉，玩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东张西望。
他瞥了几眼旁边的路绵。
路绵坐得笔直，眼睛看着讲台，似乎听得很认真，但谷幕注意到她的手指一直紧张地抠着裙角。
周贺然似乎觉得无聊，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然后碰了碰旁边隔着一个空位的路绵，把手机屏幕递给她看。
路绵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周贺然，摇了摇头。
周贺然撇撇嘴，收回手机，自己笑了起来。
谷幕在后排看得心急火燎。这俩人隔着一个座位传纸条？这互动也太低效了！怎么才能让他们邻座？
正在这时，机会来了。周贺然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座位的主人来了，是个胖胖的男生。周贺然不得不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这下，他和路绵之间就只剩一个空位了。
谷幕眼睛一亮。
报告厅里暖气开得足，有点闷热。
周贺然似乎觉得渴了，起身出去买水。
谷幕立刻抓住机会，她迅速起身，猫着腰快步走到前排，在周贺然那个还放着背包的座位旁边，也就是紧挨着路绵的那个空位坐了下来。
路绵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当看到帽兜下谷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她猛地瞪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
谷幕对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别吭声。坐好。”
路绵的心脏砰砰狂跳，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完全搞不懂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坐在她旁边。
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讲座彻底听不进去了。
没过多久，周贺然拿着瓶水回来了。看到自己座位旁边多了个人，还是个戴着帽兜、看不清脸、气质明显不像来听讲座的人，他愣了一下，皱了皱眉。
谷幕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里面自己的原座位，虽然现在被周贺然的包占着。
“哥们，麻烦让让，我位子在里面。”
周贺然被她那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拿起自己的包：“哦……抱歉。”
谷幕立刻站起身，让出位置。周贺然只好在她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也就是紧挨着路绵的那个座位。
完美！
谷幕功成身退，立刻转身溜回后排自己的角落。深藏功与名。
周贺然坐下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他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感觉旁边的路绵似乎比刚才更僵硬了。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路绵立刻低下头，耳根却有点泛红。
周贺然觉得有点有趣。他想了想，又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打着一行字：“刚才那人你认识？”
路绵看着屏幕，飞快地摇了摇头，手指紧张地蜷缩着。
周贺然挑了挑眉，收回手机，又打了几个字：“讲座好无聊。你呢？”
路绵看着这行字，犹豫了一下，极轻地点了点头。
周贺然像是找到了乐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机跟她“传纸条”。虽然路绵回复得很简短，有时只是点头摇头，但至少有了互动。
后排的谷幕看着两人偶尔交头接耳，虽然是通过手机，心里默默给系统记上一功。这40积分没白花。
讲座终于结束。人群开始散场。
周贺然站起身，似乎想对路绵说什么。路绵却像是受惊一样，立刻抱着自己的东西站起身，飞快地小声说了句“再见”，然后就低着头挤进人群，匆匆离开了，连头都没回。
周贺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点错愕和挫败。
后排的谷幕也愣住了。
这……算成功还是失败？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任务完成：促进互动（目标共同出席讲座并产生邻座交流）。奖励积分+60。当前积分：185。】
任务完成了？
谷幕看着周贺然那副吃瘪的表情，又想想路绵逃跑似的背影，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互动……怎么看都有点勉强吧？
但她也没多想，积分到手就行。
她拉低帽兜，随着人流走出报告厅。
走到图书馆门口，她看到路绵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像是在等人。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谷幕脚步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路绵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
路绵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谷幕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还没走？”她问，语气尽量自然。
“……嗯。”路绵小声应着，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谢谢姐姐……刚才……”
“谢什么？我什么都没干。”谷幕立刻否认，眼神飘向别处，“正好路过，进去听个讲座。”
路绵抿了抿唇，没再追问。她安静地站在那里，阳光照得她皮肤几乎透明。
谷幕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想起她刚才对周贺然避之不及的态度，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好像很怕周贺然？”
路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没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迷茫，听起来无比真诚。
谷幕“哦”了一声，心想也是，这丫头这么怂，面对周贺然那种嚣张的家伙，不知所措也挺正常。
“他人……其实还行。”谷幕干巴巴地替周贺然说了句好话，“上次不是还帮你解围来看？”
路绵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冰冷的厌烦。
还行？哪里还行？
那种漫不经心的施舍，那种带着玩味的注视，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家世好，长得不错，所以偶尔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意”，就显得与众不同了吗？
真是好笑。
只有姐姐是不一样的。
她的出现总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粗暴的强势，却能精准地劈开所有围绕她的恶意和困境。
不要她的感谢，不要她的回报，帮她解围，给她买书。
这种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笨拙又真实的维护，像黑暗中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光。
她想要这束光。
只照着她一个人。
路绵的指尖微微收紧，裙摆被捏出褶皱。
她抬起头，脸上又露出那种略带羞涩和不安的浅笑，对谷幕说：“我知道的……谢谢姐姐提醒。我会试着好好相处的。”
语气温顺又乖巧。
谷幕看着她这笑容，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隐约冒头，但很快被她忽略了。
大概是想多了吧。
“嗯。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摆摆手，“赶紧回家吧。”
“姐姐再见。”路绵微微鞠了一躬，抱着书，转身走了。
步子轻快，白色的裙摆在小腿边荡起轻微的弧度。
谷幕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