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悦盯着手机屏幕上谷幕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又看了看墙角那个又开始对着窗户发呆的年颜,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慌。
神秘组织……地位不低……
她看着年颜那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实在无法将她和什么神秘强大的境外组织联系起来。
但这纹身做不了假,下午那场冲突也做不了假。
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腹部的疼痛,对着年颜的方向,勾了勾手指,语气尽量放平缓。
“喂,小年,你过来。”
年颜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毛悦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迈步走了过来,在床边站定,低头看着她。
毛悦指了指她胯骨的位置。
“你这个,”毛悦斟酌着用词,指了指那个大概位置,“这个纹身,是怎么回事?这个黑乎乎的鸟……是干什么的?”
她紧紧盯着年颜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年颜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胯部,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毛悦。
就在毛悦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反应,准备放弃的时候,年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非常轻微的一个动作,几乎难以察觉。
她空洞的眼神似乎有瞬间的聚焦,但快得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她没有回答,甚至可能不理解“纹身”和“干什么”的具体含义,但她对“乌鸦”和那个特定位置的指向,产生了一丝本能的反应。
毛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反应!她对这个纹身有反应!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纹身对她而言不是无意义的装饰,而是承载着某种她即使意识不清也无法完全抹去的印记。
“想起来什么了吗?”毛悦趁热打铁,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急切,“乌鸦?组织?你……是谁?”
年颜看着她靠近,看着她急切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
她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毛悦腰腹间的纱布,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胃部。
“……饿。”她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毛悦:“……”
她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然后垮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牵动着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看着年颜那双写满了我饿了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眼睛,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瞪着年颜,年颜也看着她,眼神坦然而无辜,甚至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毛悦所有质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年颜那比之前更加尖削的下巴和苍白的脸色,忽然想起谷幕说的,她昏迷这几天,年颜几乎不吃不喝守在外面……
心里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女人……虽然是个天大的麻烦,但对她,倒真是……
而且跟个脑子坏掉的人较什么劲呢?
她就算真知道什么,现在这副样子也问不出来。
毛悦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指了指床头柜上小斌带来的果篮,“苹果,自己拿,削皮。”
年颜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立刻走到床头柜旁,拿起一个苹果和小斌留下的水果刀,然后乖乖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开始重复她那个削苹果流程。
毛悦看着她低头认真对付苹果的侧脸,那副安静无害的样子,实在无法将她与照片里那些身手狠辣的组织成员联系起来。
她重新拿起手机,看着那个乌鸦纹身,心里乱成一团麻。
谷宝说得对,这绝对是个大麻烦。
林天翊还没解决,现在又冒出个更神秘更危险的乌鸦组织。
年颜就像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恢复,恢复之后又会带来什么。
而且,看今天那伙人拦截林天翊手下的架势,这个组织显然已经在活动了,并且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医院这边。
这里……真的不安全了。
毛悦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身边正小口小口啃着削得坑坑洼洼苹果的年颜,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不能坐以待毙。
她得尽快养好伤,然后……带着年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至少,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她拿起手机,给谷幕发了条消息。
【问不出来,傻子就知道吃。不过这地方估计被盯上了,等我好点得挪窝。】
谷幕很快回复:【嗯,需要帮忙就说。自己小心。】
放下手机,毛悦感觉身心俱疲。
她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年颜细微的咀嚼声,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养伤,找新的藏身点,躲避林天翊和乌鸦组织的搜寻……每一件都不是容易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正在啃苹果的傻子。
她睁开眼,看着年颜啃完苹果,然后抬起头,用那双眼睛看着她。
意思不言而喻。
“还有吗?”
毛悦:“………”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果篮里的香蕉。
“吃那个,那个不用削皮。”
年颜顺从地拿起香蕉,剥开,继续安静地吃了起来。
毛悦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这个乌鸦组织找到年颜,是为了对她不利呢?
毕竟,一个组织的重要成员流落在外,还变成了傻子,组织是会不惜代价把她带回去治疗,还是为了保密而清理掉……
想到年颜那恐怖的身手,毛悦心里一寒。
他们组织里估计也有不少和年颜一样的这种人。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年颜来说,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组织的人真的是来灭口的……
毛悦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不让他们找到呢?
带着年颜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毛悦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现在重伤未愈,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自身难保,外面还有林天翊的人在虎视眈眈,她能带着年颜跑到哪里去?
又能躲多久?
而且,最让毛悦心里发寒的是。
万一呢?
万一年颜哪天突然好了呢?
万一她清醒过来,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那个乌鸦组织。
也想起了是自己这把她带回来,还……还他妈偷看过她纹身,甚至在她傻的时候对她呼来喝去……
那个时候,年颜会怎么做?
一个身手如此恐怖,来历神秘,背后还牵扯着庞大组织的女人,在恢复了神智之后,会怎么看待她这个“捡”了她,还见识过她最狼狈最懵懂一面的人?
会不会觉得是耻辱?
会不会为了掩盖这段黑历史,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灭口?
毛悦打了个寒颤。
她混了这么多年,深知人心的险恶和利益的冷酷。
在那种组织里混到高位的人,手上怎么可能干净?
心肠又能软到哪里去?
毛悦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恢复正常的年颜,用那双不再空洞的眼睛充满杀意地看着她,然后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扭断她的脖子。
毕竟,黑皮他们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毛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一阵凉飕飕的。
她把年颜留在身边,就像抱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而且爆炸威力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炸弹。
扔出去,炸弹可能会炸死别人,也可能被别人利用来炸她;抱在怀里,随时可能自爆。
进退两难。
毛悦看着已经把香蕉吃完,又开始慢吞吞啃面包的年颜,心里充满了巨大的矛盾和无力感。
这傻子……不,这个女人,简直是她人生中捡到的最烫手的山芋。
她该怎么办?
毛悦心里乱糟糟的,两种念头在激烈交锋。
一方面,是多年摸爬滚打养成的自保本能,告诉她应该立刻撇清关系,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得越远越好。
另一方面,是想起年颜那副死命保护她的样子,又让她硬不起心肠。
尤其是想到年颜可能被抓回去遭受非人待遇或者直接被灭口……她心里就堵得难受。
她毛悦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讲究个义气。年颜救过她的命,这是事实。
年颜似乎察觉到毛悦身上散发出的低沉气压,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毛悦紧皱的眉头和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面包递到毛悦嘴边。
毛悦正沉浸在自己必死无疑的悲观设想里,被嘴边突然凑过来的面包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
她看着递到嘴边被啃得参差不齐的面包,有些哭笑不得。
“你自己吃。”她没好气地推开年颜的手,语气软了一点,“我不饿。”
年颜看了看被推开的手,又看了看毛悦,似乎确认她真的不吃,这才收回手。
毛悦看着她这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