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山庄的好物,顾芙是毫不吝啬的,全往公孙卓的府邸送。
顾芙沏得一手好茶,加上陈琤的芙蓉乌龙,那美人吻可是上等的冻顶乌龙,只要是个爱茶的,没有人不会被这美人给勾住的。
顾芙这几年,可是尽心尽力在伺候老师,只盼他能多教自己一点。
所以春天的第一道茶、春收的第一桶蜜、夏天酿制的梅子酒、秋收的蟹鳖、冬笋腊肉,甚至是地窖里的百年状元红,都朝公孙府里送。公孙卓自然也喜欢这个学生,会孝敬是其次,重点是认真读书,自然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顾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他满天下的桃李中,最让他疼爱与看重的学生。
“瑾之。”
顾芙刚好沏了茶,双手奉上:“学生在。”
公孙卓接了茶:“在老头子这里三年了,都读了什么?学了什么?”
顾芙笑:“记不得了,老师教学生太多了。”
“四书五经都读透了?”
“读是读了,但不敢说透。”
公孙卓叹了口气:“十之五六也够作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去唬人了。”
顾芙不敢接话,公孙卓精神矍铄看着顾芙:“知而后行,你懂得。”
顾芙心里一跳。
公孙卓道:“老庄思想虽好,但身为人却必须有所为,不可无为;哼,你无为,难道胡人也跟你无为?等刀剑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确实只能顺其自然地去见阎王了。”
顾芙躬身说了一声“是。”
“淫词艳语也不可多作,行文切忌实,不可追文逐藻,尽一些废话。”
顾芙大约明白老师的意思了,仍答一声:“是。”
“还记得你第一天拜师,回答老夫‘何谓治国平天下’?”
“记得,学生说:‘治国就是治民,让百姓养生丧死而无憾’。”
“可为官要先学会为人?”公孙卓目光灼灼:“如何为人?”
顾芙道:“如松不惧风,如石不惧浪,却也要如竹如风,偶尔顺势,却不改本色保持本心,即使处逆境也能韬光养晦,示弱以待反击之机。”
公孙卓捋须:“过刚易折,就如这茶,为人需得八分满。”
“老师……”顾芙心里怦怦跳。
“前日信使传来消息,今年京城确定开恩科,各地举子可赴京会试;你且回去准备,上京去吧,不用来给老师辞行了。”
顾芙虽然有所预期,但听到公孙卓说,还是十分激动!她已经足足三年未曾上京,心里倏然有点怯,那点怯落在了公孙卓的眼里,顿时就怒了!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报效国家你读什么圣贤书?早知你这副孬样,老夫根本不花这闲工夫教你,让你一辈子待在江南守着几分薄田过日子算了!”
顾芙马上说她知错了,回去一定好好准备:“学生只是想到要进京,有点怕见到故人……但考试是一定要考的。”
公孙卓喝道:“听着,若有朝一日瑾之能辅佐明君,惠及天下,整座大晋江山就是你顾芙打理的万顷良田。”
顾芙心中一凛,忙躬身跪地:“学生谨遵老师教诲,不敢辱老师期望。”
公孙卓此时脸色方霁:“以你所学,就算点不了状元,考个进士不难;只须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勿求荣华,不争虚名。”
顾芙眼眶湿热:“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你与你爹不对付,没惹上他那一身小里小气的市侩铜臭,不失为一桩幸事。这封信你拿着,若上京无处落脚,就依信上所指,到国子监去,自会给你吃住。”
顾芙走之前,恭恭敬敬给老师磕了三个响头。
顾芙出来,看到林战坐在花园,背脊直挺,看着远方天空,悠闲喝茶。她发现这个人几乎数年如一日,从她遇到他,如今自己已经长到他的肩头,这人还是这般气定神闲,仿佛喧嚣世间、滚滚烟尘都与他无关。
与他有关的,只她一个顾芙。
见顾芙走过来,林战看向她;顾芙道:“老师让我进京会试。”
谁知林战第一句问的是:“带我去吗?”
顾芙笑了,眼睛笑成了弯月:“当然,我离不开你。”
看得出来林战高兴了,他欣然道:“走,回去收拾东西。”
出发前一天,林战牵着顾芙的手,两人来到茶山后的那座小密林,在悬崖上他们俯瞰整个山庄。时值开春,稻田绿油油的,阡陌上有人赶着牛,因为新雨,天空碧蓝、田地嫩绿,黑瓦白墙的农舍错落分布,一股满满成就感溢满顾芙心胸。
这样的成就,绝非上一世当律师所能领略。
可她又叹了口气:“若将来当了官,就不能常留在家里了。”
芙蓉山庄已是她的家。
偏偏林战道:“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顾芙心中一软,看向林战;他一个夜狼人,十几年来颠沛流离,从塞外到京城、从京城到江南,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甚至朝不保夕。
是啊!人一辈子去的地方太多了,地方换来换去,当初她从玉峰山庄来到芙蓉山庄,不也是因为林战在,才能这么快落地生根,振作起来?
她去握林战的手:“你说的对,你在哪里,我的家也在哪里。”
当天晚上,若水千千忙着整理行装,顾芙也叫上李峤,让他整理一番一起上京;这两个举子要进京会考,整个芙蓉山庄都震动了。
陈琤很兴奋,一点都没有不舍,他早就觉得顾芙该上京应考,山庄有他撑着,根本出不了事。不过他问了一句:
“芙儿,你跟你爹打过招呼了吗?”
顾芙这才想起这个渣爹,这三年没他掺和,她快乐得很,根本想不起来要告诉他:“不管他了,我猜他应该也会让顾莳去吧?他路上会有人伺候的。”
晚上顾芙躺在床榻上,林战还在外头收拾,忙到了深夜。
她喊:“林战。”
“怎么了?”林战立刻进来。
她拉他的手:“别收拾了,睡吧。”
“我再点一下,我发现你喜欢的蜂蜜没带,我去拿两瓮来。”
顾芙摇头:“明天再拿,我心里不踏实,你来抱我一会儿。”
林战闻言,立刻去洗手,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进来宽衣解带,躺进了被窝里。他一进来,手就抚摸了上来,春夜他的手掌有些冰凉,探进顾芙的衣服,让她打了个激灵。
林战把脸凑到顾芙的颈窝,顾芙长发披散,他深深嗅了一下她的味道,又亲昵咬了她的耳珠,他颈部的玉佩垂了下来,敲到了她颈上垂斜一侧的狼牙,两者相碰,发出清琅声响。
顾芙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看他的脸;林战身上旧有的疤痕已经剩浅浅的痕迹,即使两人情浓时,顾芙抓上他的背也不一定感觉出来,可他额头三年前被周翊用茶杯在右额角上砸出来的伤口,此刻仔细看,伤痕仍清晰可见。
她用手指去摩挲那一寸伤疤:“怎么还是这么帅,让人怦然心动。”
林战露出邪魅一笑,一手把她搂在怀里,一手除去李芙衣服,两人肌肤相贴,他低声沙哑道:“大蟒君也想家了。”
林战呼吸急促起来,高挺的鼻子抵着顾芙的鼻尖:“芙儿,夜狼人没有家。”
顾芙一凛,“不怕,我给你一个家。”
林战喘息声渐粗:“你已经给我了。我说了,你在哪里,家在哪里。”
顾芙满眼水雾,想到林战的身世,加上他那句‘夜狼人没有家’,就觉得心脏处破了一个洞,那个洞是林战的形状,也只有林战这个人能堵上。
“林战,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你。”
两人的从床榻到浴房,若水早备了水,两人在大浴桶里翻腾扑搅,水花四溅;林战又把顾芙从水底捞起来,让她靠在浴桶上。
“林战、林战……”
“说……说那三个字……”
顾芙哭得稀里哗啦,不断说着:“爱你,林战……我爱你……”
那三个字,就是林战的家。
“狼都是自私的。”林战的眼睛红得锐利:“芙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