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莳看见顾芙也是眼里都是光,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妹妹!”听得出来,声音里都是激动与与有荣焉。
“大哥。”顾芙第一次喊顾莳大哥,有点腼腆也有点尴尬,可她京城走一遭,人世间有些值得计较,有些却又觉得只是鸡毛蒜皮;对顾莳,她没有恨意。
顾莳似乎也颇动容于她一声“大哥”,眼眶都红起来,只见他强忍着情绪,走过来:“你总算平安无事,没想到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爹和娘──”
“大哥,我认你是因为我盛你的情,也知道你对我是真的关心;但不代表以前的事已经一笔勾销,坦白说,我没有这么大度,有些事我心里永远过不去。”
顾莳脸上红了一阵,他知道她指的是他的母亲柳氏。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陈琤是早就走了,林战一边煮水泡茶,李峤只好开口:“大小姐,五殿下让我捎了封信给你,说让你好好将养身体,然后赶紧去扬州府一趟。”他将文书递给顾芙。
顾芙看了一下,信里除了高灿让她赶紧去扬州府,还问林战要不要入军籍,他可以安排。言语中颇为赞扬林战,并肯定他对大晋的帮助。
入大晋军籍?顾芙挑眉,林战可是夜狼人,高灿居然想让林战入大晋军籍?
是啊!林战虽是夜狼人,但夜狼此时在他大哥手里,林战是回不去的;而战场上的狼到哪里都能撕咬敌人,林战和她是一体的。
不过这事她得问过林战才行,林战身为夜狼人,她不相信林战不想雪耻;可要林战替大晋打仗卖命,她也得给林战谈好利益才行。
见顾芙陷入沉思,林战道:“先喝茶,李兄,你现在是住山庄里,还是住扬州府?”
李峤道:“我现在在给公孙先生跑腿。”他又看向顾芙:“大小姐,你不去见老师?”
顾芙收起信:“今天你过来,老师问起我没有?”
李峤微微皱眉:“没有。”
顾芙点头:“那我就先不回去,你帮我带个话给五殿下,说我这一路劳顿,病了,要养一段时间。”又道:“也不用特意在老师面前提起我,否则,你要挨骂。”
见顾芙笑得神秘兮兮,李峤点头;老师是老狐狸,老狐狸说大小姐是小狐狸,他听话就是。
“你赶紧回扬州府吧,免得老师要使唤人,山庄里有事我会让人去告诉你。”
李峤了然,起身行礼离开;李峤一走,又有几个小厮进来问事,顾芙一一交代,最后林战起身:“我去处理吧。”说完也走了出去。
顾莳一直在旁默默喝茶,见顾芙有条不紊处理事情,胸有点墨,气韵不凡,顾莳看得又钦又羡,觉得自己与之相比,简直荧光比明月,太过渺小。
“妹妹,你……去见见父亲吧。父亲很想念你,如果是因为我母亲,她……”
顾芙做了一个阻止他说下去的手势:“我会去的,但不是这个时候。”她苦笑:“现在不合适。”
如果不出所料,周翊、赵坤、蒋伯昭等人,都会成为江南新朝廷的中流砥柱,而高灿也将被拥立为新帝,毕竟永庆帝已死,平康帝还被囚在鞑靼生死未知;天家如今剩他一人,他不称帝谁有资格?
另外,这大晋的新朝廷,半数都是她和林战救回来的,如果高灿要给她封官,除了参知政事之外,再无其他适合职位;可此时局势敏感,扬州府与本地士人拥有地方势力,坐镇江南的又是自己的老师。
过江南逃的士人想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会不想拉拢她?她当过北朝廷的官,又是江南人,最要命的,她还是公孙卓座下弟子,这身份一层一层套下来,她的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朝堂倾轧与权力平衡,危险度不亚于战场。
可顾莳不懂,听她说不适合有点不悦:“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方才我听李兄弟言谈之意,五殿下极需要你,可你称病在家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国家有难,大家都想尽一份心力,全往扬州府报到任职,若我有这能力,我也立马上任,你却偏偏……而且,这与探视不探视父亲,有何相干?”
顾芙啜了口茶:“你想当官我倒是可以举荐。”
顾莳气得站起来:“妹妹这是什么话!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你都说得出趋炎附势这四个字,难道还不能动动脑往深处想?”顾芙揉揉腰,极有耐心道:“我在大安城干了什么事你听说了吧?你妹妹我又是什么身份?是谁的学生?大家怎么看我,今日早上的盛况你没瞧见吗?而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出现好几天。他们想见我真是因为感激我对大晋的贡献?大哥,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为什么不见客?他们见不到我,一旦我去探视了爹,让外界以为我与爹修复了关系,你说他们会转而向谁?”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你觉得爹能主意我的事?还是他有本事许别人什么利益?”
顾莳被说得哑口无言,随着顾芙一句句语箭,他的背就沁出一丝丝冷汗。
“公孙先生按兵不动,不急着让李峤来找我,就是想冷一冷现在局势,免得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顾莳汗颜地低头:“我没有妹妹想得远。”
“不怪你。”顾芙悠悠道:“我会找时机去看爹,你也把这话说给爹听。这段日子,你们好好在扬州城里待着,如果有哪些人拜访得勤了,还记得来告诉妹妹一声。”
顾莳想问那为什么不把爹接进山庄,但突然想到自己的娘,又想起这山庄是谁的产业,他就黯然了。
顾芙突然问:“对了,我问你,你们离开玉峰山庄,丢下奴仆已经过份,为什么你也没把鸳鸯一起带走?”
顾莳一愣,突然羞愧低头:“她……她怎么样了?”
顾芙冷笑一声:“你说会怎么样?顾莳,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妾就不是人吗?是不是你们觉得逃亡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个累赘?反正一个丫头而已,再买就有!”
“是我娘──”
“是你娘更可恶!”顾芙红着眼眶站起来:“都说当着儿面不骂亲娘;可是顾莳你想想,你娘当初是什么身份?就算没有当一府主母的格局,也要将心比心,她怎么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顾府里有大半都是家生子,几辈人从小就在顾府当差,就这样被你们遗弃,鸳鸯还是你房里人,你这是愚孝,为了顺从母亲把做人的基本道义都抛弃了!”
“我……”
“你走吧!好好想想我的话,哪日玉峰山庄想东山再起,你等着看,有多少乡民等着拿这件事来戳顾家的脊梁骨,说顾家遇事只会自己逃,所有家仆都弃如敝屣。”
顾莳闷闷地走了。
顾芙郁愤难平,这大哥不止不聪明,还愚孝得可以,这样以后玉峰山庄交到他手里,也难有格局。
顾莳走了之后,顾芙起身伸了懒腰,结果立刻唉呀唉呀扶腰叫了起来!若水赶紧进来搀扶她:“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内伤没好?”
“没事没事!”顾芙羞赧的摆摆手,她没内伤,只是早上被大蟒君弄得厉害,五脏六腑差点移位而已。
此时陈琤身边的小厮捧了一大摞的账本过来,小舅爷说这要给大小姐查账;顾芙瞪大眼睛,此刻的她根本没心情查账,挥挥手:“都拿去给林战。”
下午,林战就在畅芙轩院里石桌上对账,顾芙自己则坐在秋千上,搂着已经变成一只大狗的旺财想事情。
放眼望去,江南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三月春来晴好,煦日高照;再想到京城沦陷、大安危困,恍如天上人间。
士人难逃会因为高灿打胜这一仗而多如过江之鲫,相信不久后,公孙先生与高灿商议好细节,定都扬州就会成为定局。
顾芙已经可以看见高灿位登大宝、登基为帝的画面。
然而要打回北方,收复中原,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必须谋定而后动。
顾芙猷记得公孙先生的谆谆教诲,此时他没有找自己去任职,就是一个明确信号,此刻她最好就是窝在山庄里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傍晚林战拉着她去池塘钓鱼,顾芙看着山庄一草一木,忽然之间就对自己的窝充满了眷恋;这是她和林战的家,一花一鱼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喜爱。
“林战,你想入大晋军籍,帮大晋打鞑靼人吗?”
林战看着池塘里的鱼鳔:“我听你的。”
顾芙坐在石头上,靠在林战肩上:“下午看你给我做帐,我却想着,你是属于战场的。”她抬头:“可这仗也不能白打,我给你谋个军职,但让高灿答应等时机成熟,出兵帮你夺回夜狼。”
林战愕然看向顾芙。
顾芙两手捧着林战的脸:“我和你是分不开的,到时候,咱半年住芙蓉山庄,半年你带我住夜狼部落,我要当大晋的臣,夜狼的后。”她眸光满是柔情:“你大哥不容你,咱们也不必客气;该报的仇、该夺的权都要回来,是你的我也不容别人掠夺!林战,我希望你快乐,没有遗憾。”
林战不管鱼竿了,搂着顾芙就亲,狠狠的亲。
顾芙躲客人躲了三天,想不到到了第四天,顾邈竟亲自登门了。
顾芙一听:……
顾邈终究是忍不住,亲自来到了芙蓉山庄;顾芙在自己屋里一阵愕然,皱眉:“他一个人?”
若水道:“还有柳氏。”
千千噘着嘴:“哼,多大的脸?也敢踏进芙园。”
若水叹了口气:“现在林总管正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