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芙在林战的怀里暖烘烘的醒来,突然想到从今天起,自己再也不可能躺在这具胸膛取暖了,不禁伤感袭来,有些不舍。
她用鼻子蹭了蹭林战的脖子,闻他身上清洌气息;这男人就算一身火热,却永远带着冰雪气息,这样凛冽的男子,怎么可能是让人豢养的侍奴呢?
顾芙鼻子有点酸,她是真的舍不得;至于为什么舍不得,她不敢深思。
“大小姐醒了。”
林战声音瘖哑,他早就醒了,因为他昨晚根本没睡好,脑袋里都是大小姐俯身的画面,可是他不敢动,怕惊醒怀里的美人儿。
起身洗漱后,林战出去查看整理的行装,一件一件仔细检查,大小姐的东西,尤其是她特地买的,是不是都装上车了?
商队出发前半个时辰,若水唤他,说大小姐找。
一进去,顾芙已经换好衣服,粉色棉袄上绣着白色疏梅,看到他进来,就冲着他笑。
她就是他心底最美的那枝雪梅。
“过来,若水说你一早就一直忙着。”她拉他的手,微凉:“坐下喝杯热茶,我有话跟你说。”
林战看了顾芙许久:“我是奴,不能坐。”
顾芙摇头:“今天起,你就不是了。”
林战一愣,两道剑眉拧起,一向平静的眸涌现震惊,他要被抛弃了吗?或者,他又被转卖了?
特别是他看见顾芙从床榻上拿起一个小包,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这个给你。”
林战表情冷肃,心里第一次有撕裂疼痛之感。
顾芙没看他,鸭羽低敛,遮住她不舍的眼神:“林战,我俩能认识一场,也算是有缘份……”
“大小姐!”
“你先听我说。”顾芙抬起头,桃花眼底潋滟,有不舍有释然,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将怀中一卷牛皮拿出来,扔在了炭炉上,牛皮很快黑焦起来,在火光中不过须臾,就剩下残渣。
顾芙此时才笑吟吟看他:“你的卖身契烧了,从此以后,你自由了。”她将包袱推到他面前:“这里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碎银给你当盘缠;你想回家就回家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林战顿时愣住了!炭火还烧着他的卖身契,发出滋滋声响,眼看着那张牛皮化为灰烬。
“为什么?”
“林战,你是草原的狼,是天上的鹰,不应该被拘在我身边。呃……虽然我很喜欢你的陪侍,但我总觉得,你能做的事更多。”顾芙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心涩,总之双颊红了起来,看着他发上的簪子:“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那虎骨簪子,算是给你一个念想。”
她看林战眼眶都赤红了,扭着手上的帕子:“其实本来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卑躬屈膝的模样,对谁都不行!所以,我决定让你自由,从现在起,你不是奴,你就是林战,可以抬头挺胸爱去哪就去哪。你哥哥族人接纳你,你就回去;不接纳你,凭你的能力还不能创一番事业吗?我们……我们……”顾芙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唉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被人抓了。”
林战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正要说什么,门外就听见顾三喊:“大小姐,我们得动身了!”
顾芙站起来,将包袱推到林战怀里,塞外刺眼的阳光射进屋里,把顾芙那透红的肌肤映得光彩照人;她的脖颈处是他昨晚失控留下的斑斓,就见她拿起兔毛围脖,给自己围上。
出门前,她抬手摸摸林战的侧脸,似是留恋似是鼓励:“好好过日子,不枉我这一片苦心。”
顾芙和他一起走出客栈,在他面前上了马车,林战像截木头愣愣站着,目送车队浩浩荡荡离开。
顾芙打开车窗,探出头朝他挥手,林战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为了怕暴风雨耽误行程,车队速度很快,顾芙在车厢里,也没让若水进来服侍,一个人埋在厚毯子里,给自己睡了一个囫囵觉。
外头天暗下来,他们在野外客栈住宿,顾三此时才发现林战不见了,问起他来,顾芙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思念又被打开来,讪讪告诉他是自己放了他,让他回家去。
顾三一脸诧异,但立刻狗腿起来,说顾芙是活菩萨,积阴德,一定善有善报。
第二天,果然开始下起雪来,而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车队这一次是背着风走的,长年往来塞外的人都看出这场风雪不会小,所以时而向南,时而沿着官道往北,这一段不好走,空旷的原野,一望无际,风雪没有阻拦,在平原上像个咆哮的巨人,直接朝他们冲来。
顾芙知道只要离开这个平原,等天气再次放晴,他们就安稳了。
这些商人把京城的货带到白玉城换取胡人好物,折向南方,到了梁州、流州、扬州,进行第二次倒卖,换得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就可以回京城去交差。
京城抽得最凶的当然是户部,户部发通商令,没有通商令,商人根本做不了生意,再加上跟车队才有保障,所以每年都有不少行商要看顾家脸色,因为顾家的商队,是最信誉可靠的。
每年都有源源不绝的商家往顾家送钱,只为了争车队的一席之地。
顾芙在车内摇摇晃晃,睡得迷迷糊糊,冷的时候习惯摸摸旁边,却摸不到林战。
习惯的养成实在可怕,使唤这人已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外头冷风呼啸,让顾芙觉得十分委屈,心里后悔了好多次,干嘛把人给放了呢?
马车走了两天,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若水道:“大小姐,顾三爷派人来说,因为风大,车队不能走了,必须在树林里过一宿。”
“知道了。”
顾芙不用看也知道,外头的风雪太大,真不能再前进了,能驾车的车夫还好,还有好些行脚夫,他们徒步在这风雪中行走,怎么说都是酷刑。
马车歇息,行脚夫躬身像尾虾子蜷缩在货车的挡风布后,商人们都打开货车,让他们爬进货车厢,直接钻进买来的兽皮中取暖。
风雪猎猎呼啸,顾芙时睡时醒,车缝又会渗风,吹得她头疼,被褥也带着湿气,最后受不了,干脆起身,全身裹着厚被,拿书烤着炉火。
可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心里想着林战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忽然听到隐隐有马蹄声,她一愣,以为是白玉城的官差过来,正想开窗,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啊──”
整个商队都醒了,顾芙也立刻知道发生什么事,果然听到顾三喊:“是劫商!大家当心!保护大小姐。”
惨叫声接二连三,顾芙吓得脸色惨白,外头一片嘈杂,顾三又嚷:“抄家伙!大小姐,你务必留在车上,不要下来。”
若水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护在自家主子身边;顾芙瞳孔微微收缩,以前世道不稳,是听说过有山贼会埋伏杀人越货,如今几年天下太平,怎么还会有人劫商?更何况这还是官道附近。
顾芙心里怦怦跳,一边安慰若水也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商行都有经验,养的护卫都很凶悍,顾逊还派了一支护卫保护,可外头马匹嘶鸣,车身摇晃,还是让人心里没底;顾芙找出周翊临行前给她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和若水两人躲在了榻下。
外头胡人喊叫声愈来愈大,顾芙根本不敢看外面发生什么;上一世她也受过军事训练,在爷爷的要求下学了些柔道擒拿,只是穿越至今快四年,大概那些绣花枕头早还给她爷爷了。
“小心,他们有弓!啊──”
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箭羽声咻咻响起,一支羽箭“咯”一声穿透车窗,钉在厢壁上不住晃动,外头惨叫声不绝,若水吓得瑟瑟发抖,忙抱住顾芙。
顾芙听到外头有人说着胡语,间杂着笑声,她一边骂这些胡人果然是没知识没文化的蠢货,要劫商什么时候不好劫?在他们进白玉城前不是更好?那时候可都是中原货色,他们此刻来劫,东西都是他们司空见惯的兽皮什物,抢去干啥?
顾芙隐隐觉得不对。
可容不得她细想,马车就剧烈摇晃起来,顾芙一惊,马车毫无预警地朝左边一翻,摔得顾芙眼冒金星,拴马的横木与绳索断裂,她欲哭无泪,马蹄生已经渐远,她的马跑了。
马车翻覆在地,炭火烧了起来,被褥一点就燃,顾芙大声咳嗽,她无法再躲了,只能以外袍蒙着头,正要爬出车厢,就被人提了起来,在雪地上被拖了一路,再扔在地上,雪地一片冰凉。
若水叫了起来,她害怕极了,可还是勇敢挡在顾芙身前,尽量挡住顾芙的脸。
胡人打着火把,满脸横肉,犹如高山铁塔围在四周,一个像是胡人首领的男人喊了一句什么,就有人把若水抓起来扔在一旁,直接把顾芙抓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扔上一辆马车。
“大小姐!”若水哭喊,一边在雪地里爬着。
胡人骑了马,兴奋地彼此交谈,他们劫了大约十辆货车,首领手一挥,众人吆喝一声,带着她徜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