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侓欲清就一直在看戒指中的信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槐安的信中交代了她应该称呼为大师姐的人,散了功德想要换她们回来。
交代了所谓的二师兄用重金求得的神魂果配合着引魂灯一点用都没有,气的人提剑差点杀去小蓬莱秘境中。
她翻来覆去的看,都是在说其他人如何如何,看的她甚至有点头昏脑胀,不认识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才终于有了新的东西。
信中交代了关于青竹峰和归虚台换峰主的事情,连着好几封都是陆陆续续交代着关于换峰主的大事。
之后讲的就是家长里短的事,比如青竹峰的竹子趁她出门的时候在院门前长了一大片,甚至隐隐约约要盖住路了。
比如,白鹤借去问道峰,结果啄了好几个弟子的事。
一讲就是一大段,所有的细节恨不得都写上去,仿佛就是想让看信的人亲身体验一般。
但结尾永远都是--弟子槐安 敬上
侓欲清抬头瞥了一眼一直在看着她看信的人,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非但没有避讳,反而更加专注又直白,她被这眼神烫了一下,慌忙低头继续看。
日子一天天的走了,一直到沈江溋都筑基了,她才把信看完。
后面的信与前边的很不一样,都是些闲事。
师父,我前几日从桃花潭要了几棵树苗来种,大抵是我被那桃树讨厌了,细心呵护下还是死了。听酒歌师祖说您种的在桃花潭里还活的好好的,师父能教教弟子吗?
白鹤近日总是吃不下东西,我带着去御兽峰瞧了瞧,那长老说是白鹤嫌弃青竹峰的那几只鸟雀和它吃的一样。那些鸟雀是前不久刚从别的峰飞到青竹的,我没舍得赶走,如今倒是委屈了白鹤。师父,您来瞧瞧这只白鹤吧,您在的时候这白鹤总是粘着您的。
今日在问道峰授课被几名弟子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们还是乖巧的完成了我的课业,我早些年未能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还埋怨师父,不怪师父气我疏远我。
青鸾师妹与六师叔又闹别扭跑来青竹峰躲了,我等青鸾师妹冷静下来开始思念六师叔的时候将人送了回去,六师叔给了弟子一碗莲子,我做了莲子羹但没有喝完,如果师父在应该不会剩下吧。
今日弟子又去了山下,之前师父给我买蜜饯的那家铺子换了一家人经营,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可惜了,早知道当时多买一些了。
今日有弟子给我送了块糕点,说是有同门在庆祝生辰,弟子第一次知晓原来生辰时应当庆祝,不知师父的生辰是何时?弟子也想与您一同庆祝。
师祖给我了几块留影石,上边记录了师父少时,只是可惜大多都是模糊的,如今想来这几百年间弟子也未曾与师父留下什么留影或是画像,之后我们拍一下吧,师父。
师父…要是能见见您就好了。
师父,我想您。
师父,弟子好像要撑不下去了…
妾心似孤舟枯荷,卿卿怜我…
最后的几张都是皱皱巴巴上边还有水印,侓欲清将信抚平,她能从信件中感受到对方的情谊,心疼与庆幸是同时出现的。
在心疼对方这么多年无望等待的同时,她又庆幸这些信件是她在和对方说清楚一切后才看到的,不然她估计要吃这位“师父”的醋吃好久。
“这些信你写了多久啊?”侓欲清有点好奇,她都不记得自己在青竹峰待了多久了,只知道落曌来看了她三十二次,这就是修道的感觉吗?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啊…
“没多久。”槐安笑了笑,不过是七百八十二年,每日一封罢了,后来收纳戒快满了,她才收敛了一些,直到那日醉酒写下最后一封信,她便再也没有打开过装满了她的思念的收纳戒。
“这样真的可以吗?让我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不需要我恢复记忆吗?”侓欲清伸手抵过收纳戒,槐安接过又顺势拉过她的手,将戒指安安稳稳的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槐安笑了笑,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不记得的事,就不重要了。”
她转而握住白皙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您在这里,这就够了。”
(这几年送来一大堆帮助恢复记忆的药草好心人荷某:你在说什么?)
“你想我恢复记忆的吧…”侓欲清拿出一本书册,那是她去偏屋时发现的,落曌来找她时说让她去偏屋看看,一直等到她把信都差不多看完了,她才去。
偏屋很干净,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和基础的生活物品,唯一多的可能就是书架上的书以及书桌上的黄纸、朱砂。
她不太理解落曌让她来看什么,眼睛转了两圈也只在一张比普通床稍微高一点的床上,看到了一个和她长的差不多的娃娃,她拿起来坐到床上的时候,听到一声啪叽掉落的的声音,便从床下找到这本看着与寻常书册一样的书。
只是书里边不是什么知识内容,更像是日记,她没有翻开,因为这本看似正常的书的背面,被用毛笔粗粗细细写满了同一句话,一遍又一遍,仿佛某种绝望的咒语:
“回来就好。其他不重要。”
“回来就好。其他不重要。”
“回来就好…”
侓欲清愣在原地,又将脑袋伸到床下去看,一开始她是没有看清的,然后用了一张荧火符,她才看清楚床板下铺满了与她刚才寻到的书册一样的书,因为垫了几层书才让这张床看着就比寻常的床高了一些。
侓欲清:‘我该装作没看到吗?’
……
“在你的时间中,我并不是因为记忆失踪了两年,而是消失了一千多年,对吗?”侓欲清她没想看那些的,只是那些书册的封面上都写着一个数字,起初她还不知道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但是读完了所有的信后,她就大约有了个猜测。
“……是。”槐安接过书册,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她寻找了太久,耗尽了所有气力。
对于槐安而言,能把师父找回来,拥抱一个有温度、会呼吸的师父,已经是命运所能给予的最大慈悲。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欢笑与泪水,那些塑造了“曾经那个师父”的记忆,在漫长寻找的恐惧和绝望面前,轻如尘埃。
她宁愿要一个空白但安好的师父,也不要再去尝试找一个带着满身风雨记忆,甚至那些记忆可能再次让面前人成为消失的幻影。
“好吧,那我不找了。”侓欲清不太能理解等一个人一千多年的感受,想必应当比冬日里没有吃食与棉衣要痛苦,忘记过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们可以在这片空地上建造只属于“以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