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儿踏入产房,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呻吟几乎令人窒息。
她目光如电,迅速扫视:
两个稳婆满头大汗,眼神慌乱无措,不似作伪;
几个小丫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抖;
而床上躺着的陶春彩,面色是骇人的金纸色,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不对!这不像演戏!
李鸳儿心头一沉,疾步上前,假借握住陶春彩的手给予鼓励,指尖却精准地搭上了她的腕脉。
脉搏……微弱、沉迟、时有时无,竟是真真正正的气血衰竭、濒死之兆!
她心念急转,立刻俯身看向产床下方——只见一只青紫色的小脚丫赫然显露在外,那颜色和姿态,绝非伪装能及!
是真的难产!逆产!孩子脚先出来了!
一瞬间,李鸳儿后背沁出冷汗。
她之前的推断竟然错了?
陶春彩并非演戏,而是真的在鬼门关前挣扎!
那杯“安神茶”……难道是巧合?
还是说,有人利用了陶春彩必然会在寿宴劳累、本就可能早产的身体状况,
精准地送上了那杯或许加了“料”的茶,既催化了早产,
又嫁祸于她李鸳儿?
无论真相如何,此刻都来不及细究!
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她死!
“快!剪一绺姐姐的头发来!要快!”李鸳儿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镇住了慌乱的稳婆和丫鬟。
一个机灵点的丫鬟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找来剪刀,颤抖着剪下陶春彩一绺乌发。
“用烛火燎烧成炭!越快越好!”
李鸳儿继续指挥,同时飞快对另一个稳婆道,“去冲一碗浓浓的红糖水来!”
这是她当初产后大出血时,宫中老嬷嬷救急的土方——血余炭(头发煅烧成的炭),
有收敛止血之奇效,配以红糖水冲服,能迅速稳住气血。
趁着烧头发炭的功夫,李鸳儿脑中飞速回忆起当初宫中御医在她平安生产后,
闲聊时提及的产科知识。那位老御医曾唏嘘道:“妇人生产,凶险异常。
贵夫人您是产后血崩,尚可用药石挽回。
若遇那等逆产、横产,胎儿手脚先出,卡于产道,那才真是九死一生!
非经验极其老道之稳婆,敢于并善于以手法探入,将胎儿体位缓缓导正,
令其头位朝下,方有一线生机。
此手法极险,力道、角度稍有差池,便是母子俱亡……”
手法导正胎位!
对!就是这个!
此时,头发已烧成炭末,混着温热的红糖水,被丫鬟小心翼翼地灌入陶春彩口中。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土方真的起了效,陶春彩的呻吟似乎微弱地持续着,没有立刻断气。
李鸳儿立刻转向那两个显然已经吓傻、毫无主见的稳婆,语气急促而清晰:
“听着!孩子脚先出来,卡住了,必须把他推回去,把胎位顺正,让头朝下才能生!”
“推……推回去?”一个稳婆吓得面如土色,
“这……这老婆子不敢啊!万一……”
“没有万一!”
李鸳儿厉声打断,目光锐利如刀,
“不试一试,现在就是母子俱亡!
你们是想等着被崔家问罪,还是拼一把挣个活路?!”
她的话如同鞭子,抽醒了稳婆。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咬了咬牙,颤声道:
“贵……贵夫人,老奴……老奴早年似乎听老辈人提过这等手法,
但……但从未亲手做过啊!”
“按我说的做!”
李鸳儿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
“立刻用温开水净手!用盐水反复冲洗!再去取最烈的烧酒来擦拭双手和手臂!快!”
下人们被她的气势所慑,立刻忙碌起来。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那年长的稳婆在李鸳儿坚定的目光鼓励下,一咬牙,将用烧酒和盐水反复清洗消毒过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入产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产房内只剩下陶春彩微弱的喘息、稳婆沉重的呼吸以及李鸳儿冷静的指令声:
“慢一点……感受一下……对,轻轻推动……避开……往这边……”
豆大的汗珠从稳婆额头滚落,她的手臂因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
李鸳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稳婆突然惊喜地低呼一声:“动……动了!头……头好像转过来了!”
“好!继续,稳住!”李鸳儿强压激动,继续指挥。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那年长稳婆几乎虚脱,才终于颤声道:
“好……好了!血……血好像也止住了不少!头位……头位朝下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快!趁现在!”李鸳儿立刻对另一个稳婆道,“你用老法子,按压腹部,助她发力!”
有了明确的方向,两个稳婆重新振作起来。
一个在床尾准备接生,另一个则用熟练的手法,配合着陶春彩残存的本能宫缩,用力按压推挤她的腹部。
终于,在又一个时辰的煎熬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产房内死寂的气氛!
“生了!生了!是个姐儿!”稳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李鸳儿看着那浑身青紫、被迅速清理包裹的小小女婴,
又看看床上虽然极度虚弱、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陶春彩,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活下来了……都活下来了。
她成功地打破了“难产致死”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
保住了陶春彩的命,也暂时洗清了自己被“安神茶”直接构陷的嫌疑。
然而,她的心情却并未轻松半分。
陶春彩再蠢,再想争宠,也绝无可能拿自己和亲生女儿的性命,
来演一出如此逼真、如此凶险的“苦肉计”。
那么,这场突如其来的、恰到好处的、险些要了母子性命的“意外”难产,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那杯借着她的名头送来的“安神茶”,到底是谁的手笔?
目的真的仅仅是一石二鸟,同时除掉陶春彩和她李鸳儿吗?
还有那个送茶的小丫鬟杏儿……现在又在何处?
李鸳儿走出产房,面对外面焦急等待、闻听母女平安后神色各异的崔家人,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欣慰。
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和警惕。
崔府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也浑浊得多。
刚刚解决了一个眼前的危机,却仿佛揭开了更庞大阴谋的一角。
接下来的路,必须更加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那个隐藏在暗处,能精准利用时机、手段狠辣到不惜牺牲两条人命的对手,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