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民生此刻跌坐在地上，双眼涣散的盯着这一切。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能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啊！
接到信访局局长的电话之后，他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啊！
“民生同志，既然你也来了，那你就向同志们解释解释吧。”
“不仅是同志们，我也想听听，上半年超过一亿的资金，你们教育局到底用哪里去了，还是说，故意拖欠教师们的工资？”
“如果你今天解释清楚，我可以算你有难处，但你今天若是解释不清楚，你应该清楚的哦？”
哦字一出，尾音上翘。
压迫感迎面而来。
郑民生是个五十五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银色边框眼镜，身形中等。
没有发福，身材算是正常。
国字脸，看起来属于是那种很正派的人物，至少在长相这一方面，长得很迷惑，一看就是个好官的那种。
郑民生手忙脚乱的起来，脸色煞白一片，他的眼镜都是用胶布缠起来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很清廉的官员。
“陈市长，我冤枉啊！”
“我用的我的党性和我的人格保证，我当教育局长这么些年，没贪过一分一毫，没拿过群众一针一线呐！”
郑民生大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委屈。
陈知行见惯了贪官污吏，对于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完全不感冒了。
贪官污吏表面上一副清廉的样子，做出来的样子甚至以为党内还欠他钱似的。
小官巨贪便是这个道理。
绝大多数的小官巨贪，表面上都用清廉作伪装，就算贪了钱也不敢乱用，生怕被人发现。
京城赵钱生，便是典型的例子。
陈知行没有搭理他，转头看着杨成业道：“去搬两张桌子过来，今天我就在这里办公了，我倒想看看，教育局到底是怎么用光这一个多亿的！”
呱唧呱唧！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郑民生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贪官被发现时的慌乱。
关于这件事情，他解释了无数次，他也说了无数次，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真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郑民生颤抖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泛黄的票据，纸张边缘因反复翻动已经起卷。
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像捧着什么圣物：“这是全市37所农村学校食堂的改造收据！去年冬天孩子们在漏风的棚子里吃饭，三个孩子冻伤了手...”
郑民生颤抖的双手捧着那叠票据，纸张在烈日下泛着陈旧的黄。
汗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深色的圆点。
“这是石岭乡中心小学的食堂改造合同！”他抽出一张按满红手印的纸，声音颤抖：“去年十二月，三个孩子在漏风的棚子里吃饭冻伤了手，我...我实在看不下去啊！”
人群前排的张桂芳老师突然冲出来，灰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她一把夺过票据，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通红：“骗鬼呢！我孙女就在石岭乡上学，食堂到现在还是漏雨的破棚子！”
陈知行接过票据仔细查看，财政局的印章和审计局的备案编号清晰可见。
他抬头看向郑民生：“这些项目都验收了吗？”
作为市长，陈知行也清楚，有财政局印章和审计局备案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作假。
这一下倒是把陈知行给搞糊涂了，这个郑民生，到底是贪了还是没贪呐？
你要说贪了吧，他现在拿出来这些东西，也不像是贪了的啊。
这一时间陈知行也懵了。
郑民生慌忙从公文包底层摸出相册：“验...验收了...这是改造前后的对比照片，每所学校我都亲自去过...”
陈知行拿过相册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的确彰显出郑民生这么多年没有愧对教育局长这个职位。
“给他们看看吧。”
杨成业点头，拿着相册，走到这群老师的面前，递给了他们。
当相册传递到张桂芳手里时，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照片上崭新的食堂窗明几净，与她记忆中漏雨的油毡棚天差地别。
但下一秒她狠狠合上相册：“假的！现在电脑什么不能造假？肯定是假的！”
现场响起一片附和声。
穿褪色蓝衬衫的男教师挥舞着工资条：“我们要见真账本！谁知道这些票据是不是为了应付检查后补的！”
郑民生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转向陈知行，声音突然哽咽：“陈市长，石岭乡的改造确实拖了工期。因为...因为承包商看到教师工资拖欠，怕教育局没钱结工程款...”
审计局长小跑着送来刚调取的银行流水。
陈知行扫过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眉头越皱越紧，所有资金流向都指向三十七所偏远学校，没有一分钱进入私人账户。
“同志们。”
陈知行举起流水单：“审计结果显示...”
人群后方爆发出尖利的喊声。
“谁信啊！”
“官官相护！你们就是官官相护！”
矿泉水瓶接二连三砸在郑民生脚边，他像挨打的流浪狗般佝偻着背，却仍死死护着那叠票据。
张桂芳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触目惊心的疤痕：“我孙女在漏雨的食堂吃饭得了肺炎，高烧42度差点没命！你们当官的知道我们多难吗？”
她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郑民生脸上：“就算你真没贪，凭什么拿我们的活命钱去搞什么改造！”
郑民生突然就...跪下了...
膝盖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闷响，相册散落一地。
他抓起一张照片举过头顶：“这是您孙女现在的教室啊张老师！去年冬天她就是在那个漏风的棚子里...”
照片在推搡中飘落，被无数双脚踩进尘土。
陈知行看见郑民生爬着去捡时，发现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后脑勺已经全白了。
陈知行看着对方的样子，沉默了下来，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这位教育局长，真的在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北荣市的教育环境...
“砰！”
“够了！”
陈知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的大吼道：“都给我闭嘴！”
“保卫科的人呢？都给我过来维持秩序！”
陈知行这一发怒，现场所有人都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市长啊...
他冷冷的看着在场所有人，语气之中浮现出冰冷的神色：“我这个人，不帮亲，不偏向任何一个人，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那没什么好说的，用事实来证明吧！”
“通知车队，准备两辆大巴。既然郑局长说钱都用在了照片上这些东西身上，那我们就去实地看看。”
“如果没有食堂，没有这些东西，纪委立刻控制郑民生，如果有，那今天这件事，就是一个笑话！”
“这也就代表着政府公信力丧失，这也是我们为官者需要考虑的东西，为什么公信力会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