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财经的时候，你成绩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你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却是最好的，所以我推荐你继续进修。”
“以至于，你的同期都已经是副科了，而你还在学校...小钱，你不会怪我吧？”
周泰岳笑呵呵的开口，他坐在茶桌边，接过钱多多泡的茶，语气很平淡。
钱多多将茶递过去之后，站在一边，没有落座，他站在周泰岳的身后，低着头，轻声道：“不敢，老师。”
“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培养之恩、扶持之恩、学生自然不会这样想。若是没有老师，便不会有学生的今日。”
周老也没有说话，长叹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我们这些老东西...旧时代的船票可登不上新时代的新舟啊。”
“老师，北湖的金融数据...”
他故意停顿半拍：“像这生了虫的紫檀，是该修枝还是换土？”
周老忽然用剪刀尖挑起一片枯叶。
阳光穿透叶脉，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虫蛀的叶子，根须却是好的。”老人指尖一弹，枯叶打着旋儿落进废料筐。
“听说是什么基本盘？”
钱多多瞳孔猛地一缩，他微微弯腰：“学生明白了。下周开始，全国城商行会开始进行风险排查。”
所谓下周，便是明天。
今天是周末。
周老没有说话，双手重重的放在扶手上，起身继续修剪另外一株罗汉松。
同时，嘴里哼起一段《智取威虎山》的调子。
“穿林海...跨雪原...”
见此一幕，钱多多退出小院。
三小时后，央行官网悄然更新通知：《关于开展区域性金融风险专项治理的通知》（银稳发〔2008〕27号）。
文件末尾特别标注，首站督导组赴北湖省日期，正是省金控董事会召开当天。
......
从市委书记办公室出来之后，陈知行第一时间召开了市政府会议。
当天下午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五场。
其中，第三场会议结束之后，陈知行就收到了市委办的消息，说是刘之维书记带着司机去了省里。
他估摸着，刘之维应该也是下了决心，否则不可能这种时候去省里的。
会议议程全部都是有关后续发展和细节的问题，这五场会议定了未来一个月各部门的相关工作安排。
北荣市委市政府这个庞大的机器早就开始运转了，如今他们要做的，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添加机油和检修包养。
翌日一早，陈知行也去了省里，当然不止是他一个人。
卖惨这种事情，肯定不可能他亲自来咯，他陈某人还是要面子的，在财政厅门口嗷嗷叫着要钱，着实是有点不雅观。
所以把本来就很惨了的财政局长曾威带上了。
卖惨这种事情，他去就可以了。
当然，为了后续计划顺利，第一站自然也是先来了财政厅。
省财政厅是独立办公大楼，在中湖市一环内，中心区财政大厦。
门口挂着一个个牌子，其中一个牌子赫然写着，北湖省财政厅。
省财政厅预算处的走廊上，曾威捧着材料袋的手心全是汗。
这位在北荣市被称作财神爷的财政局长，此刻像只鹌鹑似的缩在陈知行身后。
“陈市长，要不...咱们先去招待所等？”
曾威瞥见预算处的门牌，喉结滚动了两下：“我同学说王科长今天上午在开...”
“等？”陈知行抬手看表，指针刚划过十一点。
“北荣财政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你让我等？”
话音未落，铝合金门突然推开。
穿藏蓝夹克的平头男子捏着保温杯走出来，胸卡上预算处三科的红字刺得曾威眼皮直跳。
这可是掌握全省转移支付生杀大权的实权科室。
“王科！”曾威条件反射地弓腰上前，脸上堆出十二分笑意。
“我是北荣财政局的曾威，上周给您打过电话...”
王强眼皮都没抬，拧开杯盖吹了吹茶叶：“材料放0321信箱，初审要30个工作日。”
转身就要关门。
“王科长。”
陈知行伸手抵住门板：“北荣的紧急专项已经拖了半个月。”
玻璃门映出王强骤然冷下来的脸。他转身打量陈知行，忽然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陈知行陈大市长啊，真是久仰了呢。”
他脸色顿时一沉，冷哼道：“别说你，去年绿城市长带着常委班子来，照样在招待所等了一礼拜。”
走廊尽头有科员小跑过来。
王强立刻提高音量：“小张！把0321信箱的申报材料全部退回！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堵处室门了？”
曾威急得去拽陈知行袖口，却被甩开。
只见王强掏出钥匙串，故意把省直机关通行证晃得哗啦响：“看清楚了，你们北荣的款子卡在哪儿！”
钥匙尖戳向自己胸卡：“就卡在我这正科级手里！”
“您消消气...我们这就去...”
曾威慌忙把材料塞进公文包，掏烟的手都在抖，
“站住。”
王强突然叫住他们，指着墙上的《省级财政资金审批流程图》。
“好好学学规矩。下次再敢越级，你们北荣今年的转移支付就别想了！”
拐角处传来处长的咳嗽声，王强立刻变脸似的堆起笑：“领导放心，下面地市的同志我已经教育过了。”
转头压低声音对陈知行冷笑：“市长？在财政厅连条狗都不如！”
曾威死命拉着陈知行往外走时，听见王强跟科员炫耀：“看见没？正科怎么了？老子签个字，他们处级干部就得哭爹喊娘！”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曾威腿一软差点跪下。
陈知行盯着楼层显示屏，忽然笑了：“好一个含权量公式。”
“省厅正科＞地市处级。”
财政厅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两人身影，一个西装笔挺却像丧家之犬，一个衬衫皱巴巴却站得笔直。
远处传来王强的叫骂。
“北荣的材料放最后审！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
“什么东西啊！我天天日理万机的，居然还敢跑来堵我的门！”
王强似乎是在故意通过窗户让他们听见。
“他们得罪了谁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他们这是在逼着我犯错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