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这鬼地方真是没完没了…
暗红色的天幕像一块脏兮兮的、浸透了污血的破布,死死压在头顶,沉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像刀子一样,卷着带着辐射颗粒的红色沙砾,没完没了地刮在脸上、身上,衣服早就被磨得破破烂烂,皮肤火辣辣地疼。脚下的土地乾裂得像龟壳,每踩一步都扬起呛人的灰尘,深一脚浅一脚,硌得脚底板生疼。
饿。渴。累。
这些原本几乎被遗忘的感觉,随着体内那股狂暴力量的暂时沉寂,如同潮水般凶猛地反扑回来。喉咙干得像要裂开,胃里空得绞痛,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虚脱的酸软。之前靠着能量硬撑,现在能量枯竭了,这具身体的人类基础需求就暴露无遗,脆弱得可笑。
卡恩的状态比我更糟。他本来就伤得不轻,全靠一股狠劲和我的能量勉强吊着。现在没了能量支援,伤痛和虚弱彻底将他击垮。他拄着那根捡来的扭曲钢筋,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脸色灰败,嘴唇乾裂出血口子,呼吸又浅又急,像个破风箱。他不敢靠我太近,总是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偶尔我回头,能撞上他眼神里那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劫後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但更多的,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我非人力量的畏惧和疏离。
我们之间几乎不说话。沉默像一堵厚厚的墙,隔在两人中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脚踩碎石的沙沙声作伴。
低语声(或者说我残存的意识处理器)也在沉寂。它似乎也因为之前的超负荷运转和那股未知力量的冲击而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环境扫描和生命维持监控,给出的反馈断断续续,充满杂音:
“外部环境:恶劣… 辐射水平:持续超标… 机体能量储备:极低… 恢复速度:缓慢…”
“导航信号:锁定中… 信号源强度:波动… 干扰:存在…”
“警告:长期暴露於恶劣环境且缺乏能量补充,机体将出现不可逆损伤…”
不可逆损伤?去他妈的不可逆!现在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
那股来自“破碎穹顶”核心区域的牵引感,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虚弱而减弱,反而像一根无形的、越来越紧的绳索,拴在我的意识深处,不停地拉扯着,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它不再仅仅是坐标,更像是一种… 低语,一种呼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甚至… 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彷佛在催促我,快点,再快点,去到那个地方。
这种感觉让人烦躁不安。我知道那里可能有答案,但也可能有更大的陷阱。铁心秩序、那种充满恶意的蓝血亡影、还有神秘的“观察者”… 这一切都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前路上。
我们在荒原上跋涉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时间在这片单调死寂的土地上失去了意义。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永恒的暗红。偶尔能找到一些积着脏水的洼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腻的彩色薄膜,散发着恶臭。卡恩会不顾一切地趴下去喝,然後剧烈地呕吐。我则强忍着恶心,用能量稍微过滤一下,勉强润湿喉咙。食物更是奢望,只能挖一些看起来勉强能吃的、带着苦味的块茎或地衣,嚼碎了硬吞下去,聊胜於无。
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一小羣被辐射变异的、像狼又像鬣狗的生物。它们瘦骨嶙峋,眼睛浑浊,围着我们打转,喉咙里发出饥饿的低吼。若是平时,我一个念头就能让它们灰飞烟灭。但现在,我连维持站稳都勉强。卡恩举着钢筋,挡在我前面,虽然手抖得厉害,但眼神里却有种豁出去的凶悍。最终,那些变异兽或许是觉得我们两个看起来也没多少油水,或许是感知到了我体内深处依旧潜藏的那一丝危险气息,徘徊了一阵後还是离开了。
那一刻,我看着卡恩微微颤抖却坚决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这家伙,虽然怕我怕得要死,但关键时候,倒还没完全丢掉废土生存者的那点狠劲和… 或许是残存的、对“同伴”的模糊责任感?
当然,这种念头一闪即逝。生存的压力容不得太多温情。
牵引感越来越强了。我们翻过一道布满黑色碎石的丘陵後,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与周围荒凉景象格格不入的、朦胧的轮廓。那是一片更加密集、更加高大的建筑群阴影,如同匍匐在暗红色天幕下的钢铁巨兽。无数参差不齐的尖顶和穹窿结构耸立着,一些地方还隐约闪烁着零星的光点,像是垂死巨兽尚未熄灭的眼睛。
“破碎穹顶”… 核心区域的外围?我们快到了?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那股牵引感带来的不是希望,反而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 心悸。彷佛那片钢铁丛林深处,有什麽东西正在苏醒,或者… 正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低语声似乎也感应到了什麽,给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提示:
“检测到… 大范围能量场干扰… 信号特徵复杂… 包含‘秩序’、‘混沌’、‘未知’…”
“警告:前方区域能量读数异常活跃… 存在高强度冲突迹象…”
“生存环境: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还用你说!
我停下脚步,望着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充满压迫感的钢铁地平线,感受着意识深处那愈发急促的牵引低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犹豫。
进去,可能是自寻死路。
不进去… 又能去哪儿?在这片废土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直到饿死、渴死,或者被什麽东西吃掉?而且,那股牵引感,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外在的指引,它开始与我体内残存的蓝血产生更深层的共鸣,彷佛在呼唤着某种… 回归。
没有退路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内心的不安,转头看向身後气喘吁吁、几乎要虚脱的卡恩。
“前面就是核心区边缘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里面更危险。你… 还要跟着吗?”
卡恩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又望向远处那令人窒息的钢铁丛林,脸上露出了极度挣扎的神色。他当然知道里面危险,但他更清楚,离开我,他一个人在这废土上根本活不下去。跟我进去,至少… 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尽有可能死得更惨。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他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跟着。”
声音里充满了认命般的疲惫和绝望。
我没再说什麽,转过身,继续朝着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钢铁巨兽阴影,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牵引的低语在耳边(或者说在脑海深处)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答案,或许就在眼前。而代价,可能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