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后山泉眼旁。
孙悟空试图静心凝神,感受着菩提祖师布下的聚灵阵法和泉眼中涌出的纯净灵气对己身本源的滋养。那场形神俱灭又强行归来的经历,如同在他不朽的妖魂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不仅仅是力量尚未恢复,更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微妙隔阂感。他不再是那个浑然一体、天生地养的石猴,而是被天书强行“缝合”回来的存在,与这方天地的联系,似乎多了几分人工雕琢的脆弱。
就在他内视己身,试图捕捉那丝不协调感的源头时,几声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蛮横气息的“嘎嘎”声,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隐隐约约飘入他的耳中。
孙悟空猛地睁开眼,火眼金睛下意识地望向西方,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嘴角却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阿修罗这个杀千刀的……还真把鹅扔下去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几乎能想象到唐僧、八戒他们被那几只沾染了帝释天佛光、又在他魔域里憋了一肚子邪火的大鹅追得狼狈逃窜的模样。心中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气的是阿修罗这厮办事不过脑子(或者说太过于“听从”他的“建议”),笑的是……那画面想必十分“下饭”。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掠过心头,随即又被强行压下。他与他们,已是陌路。更何况,那唐僧……想起水天境中的画面,孙悟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将那丝莫名的情绪掐灭。
正思绪纷杂间,菩提祖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泉边。
“心绪不宁,如何养伤?”祖师的声音平和,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
孙悟空挠了挠头,有些讪讪:“师父,俺老孙就是……好像听见几声鹅叫。”
菩提祖师瞥了他一眼,并未深究,转而道:“你之本源,因女娲新石缺失,本就根基不稳。此番强行逆转生死,虽赖天帝篡改天书,然其‘活’,并非你昔日之‘活’,犹如无根之木,强续生机。”
孙悟空沉默点头,他自然也感觉到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件被高手勉强修复的瓷器,看着完整,内里却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祖师抬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莲子。那莲子非金非玉,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色,表面却有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天然纹路,隐隐散发着与这方天地迥异,却又蕴含无限生机与包容的气息。
“此乃‘混沌青莲’之遗蜕,于鸿蒙初判时侥幸留存的一颗异种莲子。”祖师缓缓道,“它不属五行,超脱阴阳,或可弥补你本源之缺,为你重塑根基,提供一丝真正的‘混沌源初’之意。但能否生根发芽,与你残存的本源融为一体,皆看你自身造化。”
说着,祖师手指轻弹,那颗混沌莲子化作一道微光,径直没入孙悟空的心口。
莲子入体的瞬间,孙悟空浑身剧震!一股并非疼痛,而是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古老、苍茫、厚重无比的气息在他体内轰然炸开!他那原本因死而复生而显得有些虚浮不稳的法力,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定海神针,开始疯狂地向莲子汇聚,而那莲子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表面那星辰般的纹路微微亮起。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与遥远瑶池中那块温养着的“女娲新石”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全新的感应,不再是简单的缺失与呼唤,而是一种……仿佛找到了某种“土壤”的奇异联系。
这个过程并不舒适,甚至伴随着一种本源被抽取、改造的虚弱感。孙悟空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体内残存的力量,试图去包容、去融合这颗混沌莲子。
他知道,这是师尊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是真正摆脱“天书活死人”状态的关键。若能成功,他的道基将远超从前,甚至可能因祸得福;若失败……恐怕无需外人动手,他这强行归来的存在,便会自行崩溃。
菩提祖师静静地看着,眼中无悲无喜,只是悄然加强了周围的聚灵阵法,汇聚更多的天地灵气,辅助孙悟空完成这凶险无比的筑基之举。
方寸山依旧清幽,泉水流淌,鹤唳清越。而在这静谧之下,一场关乎齐天大圣未来道途的蜕变,正在悄然进行。那隐约传来的西方鹅叫声,似乎也成了这蜕变途中,一段微不足道却又挥之不去的背景音。
与此同时,西行路上,唐僧师徒的“鹅灾”仍在持续。那三只大鹅认准了唐僧这个“倒霉蛋”核心,穷追不舍,逼得他们无法正常赶路,只能一边狼狈抵御,一边寻找摆脱之法。八戒几次发狠想把这鹅宰了吃肉,却总被它们灵活的走位和那隐隐的佛光干扰,徒劳无功。沙僧试图布下简单的困阵,那鹅却仿佛能看穿虚实,总能找到阵眼薄弱处冲出。
唐僧更是苦不堪言,脚踝被啄得肿痛,僧袍破烂,心中那因为悟空之“死”而产生的悔恨与道心裂痕,在这无比现实和滑稽的磨难面前,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无奈。这取经路,为何变得如此……莫名其妙且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