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风依旧呜咽,却带不走弥漫的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拉普兰德的问题悬在半空,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涟漪之下是看不见的暗流。
我看着她眼中罕见的未被疯狂完全占据的困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要替她挡枪?
那一刻的行动源于“偏折”带来的死亡预警,更源于一种更深层的本能。
那就是如果拉普兰德在这里重伤或被俘,我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的唯一“坐标”将彻底消失。
我的生存,不知从何时起,已与她这匹孤狼的轨迹紧密缠绕。
“我不知道。”我最终选择了和之前类似的回答,但语气更加疲惫,“只是觉得……不能让你倒下。”
拉普兰德盯着我,金色的瞳孔仿佛要穿透我的血肉,直视那不断“重置”的核心。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嗤笑或嘲讽,只是沉默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猛地转过身。
“废话。”
她丢下这两个字,开始粗暴地检查自己双剑的损耗,用衣袖擦去上面的血迹。
动作依旧带着她特有的力道,但似乎比平时更加……焦躁。
德克萨斯最后那个震惊的眼神,以及我这个“不该存在之物”的干扰,显然严重打乱了她预期的剧本。
她期待的是一场与宿敌的纯粹对决,但却被意外因素搅成了无法定义的混乱。
“还能走吗?”她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但细听之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能。”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重置后完好无损的身体。
精神的疲惫感仍在,但肉体的状态无可挑剔。
“那就走,这里不能待了。”她迈开步子,速度很快,仿佛要将刚才那场不完美的战斗连同其引发的纷乱思绪一同甩在身后。
我们离开了峡谷,再次潜入叙拉古无边无际的阴影之中。
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拉普兰德的话变得更少,时常会陷入一种长时间的沉默,只是机械地移动、警戒、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她不再主动提起德克萨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兴致勃勃地策划下一次袭击。
那种追逐猎物的兴奋感,似乎被一种莫名的空虚取代。
有一次,我们在一条肮脏的小巷里躲避一队巡逻兵时,她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她的剑……慢了。”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说德克萨斯。
“或者说,不是慢,”拉普兰德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是变得……规矩了,像被套上了缰绳的野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相对而言)评价与德克萨斯的战斗,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冷静,而非纯粹的狂热。
“企鹅物流……”她嗤笑一声,但这笑声里没了往日的力度,反而有点像是在嘲笑自己固执的追寻可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的存在,在她眼中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妙。
她依然会让我走在前面探路,依然会在我使用“偏折”感应后简短地问一句“感觉如何”,但那种将我看作“有趣工具”的意味淡了。
有时,在我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精神萎靡暂时失去价值时,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催促或嘲讽,只是默许我休息,自己则抱着剑守在入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峭。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沉默的共生。
她是锋利的剑与盾,我是诡异的预警铃和不死的前哨。
但连接我们的,不再仅仅是生存的互利,还多了一层因共同经历那场与德克萨斯的混乱遭遇而留下的难以言说的纽带。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们在一座废弃的钟楼里休息。
拉普兰德罕见地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坐在窗边,看着远处西西里夫人控制区域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区。
“喂,‘野狗’。”她突然开口。
闻言我看向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的声音在暮色中有些模糊,“有一天我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或者觉得这一切无聊透顶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
这不像拉普兰德会关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或许……继续在这个世界流浪下去。”
“流浪?”她重复了一遍,转过头,金色的瞳孔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复杂的光,“像一块永远摔不碎但也找不到地方的石头?”
这个比喻意外地贴切。
对此,我想到了一句台词,“野狗不需要墓碑,只要在路上狂奔到腐烂就行了。”
拉普兰德闻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扯出了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听起来比变成源石虫的粪便还无趣。”
她重新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峡谷的那场战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某个布满灰尘的房间。
里面装的不是更多的疯狂,而是疲惫、迷茫,以及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质疑。
德克萨斯是她追寻的幻影,而我这个“不死的异类”,或许成了映照她自身孤独的一面镜子。
叙拉古的夜晚再次降临,危机并未远离,西西里夫人的网肯定还在暗中收紧。
但最大的变化,却发生在拉普兰德的内心。
狂岚过后,余烬未熄,而下一场风暴,或许将从这沉默的灰烬中诞生。
我们的路途,注定要踏入更深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