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案睁开眼的时候，阳光已经从沙发扶手移到了茶几边缘。他坐起来，人字拖还在脚边，一只带子松了也没修。他趿拉着开了门。
外面很安静，只有扫地的声音。张大牛在楼下低头干活，听见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哟，今儿醒得晚啊。”
“睡多了。”沈案靠在门框上，“电费没爆吧？”
“昨儿那光柱比太阳还亮，电表转得冒烟都说不准。”张大牛笑了一声，“你家这房子，迟早上新闻。”
沈案没接话，沿着石板路往楼里走。晾衣绳上的衣服干了大半，风一吹啪啦响。他走到302门口时，厉战天正好收拳站直，浑身是汗，左眼刀疤有点发红。
“练得挺狠。”沈案说。
厉战天咧嘴一笑，抹了把脸，“头儿，来两下？我新编了一套军体拳，刚试完热身。”
“一把年纪还这么爱动，小心膝盖积液。”沈案摆手后退一步，“再说了，打赢你要涨房租，划不来。”
厉战天愣住，随即笑出声，“那你得让我打中三回才加钱。”
“不加。”沈案转身就走，“赔门费还没扣完呢。”
他往下走两步，苏红绫的门开了。她穿着旗袍走出来，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小机关刃，刃身刻着细密纹路。
“看。”她说，“昨夜炼的，破罡率百分之七十二，能切开低阶护甲。”
沈案瞥了一眼，“不错。”
“比你那个腌菜碗强多了。”苏红绫扬了扬下巴，“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沈案点头，“回头拿它腌个萝卜试试，看入不入味。”
苏红绫脸一僵，“这东西不能沾油腥！”
“那就别吹威力。”沈案抬脚要走，“真厉害的话，先让咸菜上色再说。”
旁边几个路过的大妈听了都笑出声。苏红绫站在原地，捏着机关刃，小声嘀咕：“等我炼出能自动切菜的法宝，非塞你嘴里。”
沈案没理她，继续往下走。刚到地下室门口，药尘子突然从门缝探出脑袋，招手让他过去。
“干嘛？”沈案皱眉。
“大事！”药尘子压低声音，一脸神秘，“我刚成的‘墨云返青丹’，服一颗，白发瞬黑，连眉毛都能染透。”
沈案看着他那张小孩脸，“你先照镜子。”
“我这不是为了研究嘛。”药尘子嘟囔，“等我恢复百岁相貌，谁还敢说我是个娃娃。”
“你现在说话就像偷吃了墨汁的团子。”沈案转身要走。
药尘子急了，“你不信？我可以试给你看！”
“你试了也是个小黑团子。”沈案摆手，“少炼这些没用的，再炸厨房我可真扣租金了。”
药尘子站在原地，低头摸了摸脸，喃喃道：“明明很正经的科研项目……”
沈案走到一楼信箱前，顺手拉开。里面躺着几封广告单，还有水电缴费通知。他一张张翻着，慢悠悠往小区长椅走。
天空很蓝，没有云。几个小孩在空地上追闹，手里举着玩具枪，嘴里喊着“光柱！光柱！”。有个老人坐在另一头下棋，狗在旁边转圈。
他坐下，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银行到账提示跳出来，最后一笔租金也交了。
“总算齐了。”他轻哼一声，把手机塞进口袋。
长椅晒得有点热，他翘起脚，脚趾动了动。远处厉战天绕着围墙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大声说：“房东说了，破坏公物照价赔！打赢了也不能免租！”
苏红绫站在二楼走廊，对着机关刃看了半天，忽然抬手甩出去。机关刃飞出，在空中转了个圈，钉进木柱里，发出“咚”的一声。
她收回手，低声说：“下次非让他见识见识。”
地下室门轻轻关上，药尘子蹲回角落，翻开笔记本写了几行字，又嘀咕了一句：“改进配方，加入紫芝粉……这次一定要成功。”
沈案仰头看天，眯着眼睛。风吹过来，带着点树叶的味道。他伸手抓了抓脖子，钥匙串挂在腰间，金属片偶尔碰一下大腿，有点凉。
一个小孩跑过他面前，停下来问：“叔叔，你是那天晚上放光的人吗？”
“不是。”他说。
“我妈说就是你。”小孩不信，“电视里拍到了，一道金光从你家冲上去。”
“那是闪电。”沈案说。
“骗人，闪电哪有那么直。”
“天气异常。”沈案改口。
小孩摇摇头，跑开了。另一个孩子追上来，两人一路喊着“最强房东”跑了。
沈案坐着没动。他知道他们在开玩笑，也知道他们不是全在瞎说。
老宅静静立在阳光里，外墙没什么变化，窗户干净，门锁完好。没人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也没人清楚那些光是从哪儿来的。
他掏出手机，翻了眼转账记录。所有人名字都在，金额没错。厉战天少交的五十块，备注写了“厨房维修分期”。
他关掉页面，重新抬头。树影斜了角度，时间又过去一截。
张大牛扫完地，把扫帚靠墙放好。路过时看了他一眼，“坐这儿干啥，不回去睡觉？”
“歇会。”沈案说。
“你也别总熬夜。”张大牛拍拍他肩膀，“人活着，图个安稳就行。”
沈案点点头。
张大牛走了。他还是坐着，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时，林媚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脆又甜，“干爹！干爹你在哪？”
他没应声。他知道她找他是想蹭饭，但今天不想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出现在拐角，穿着小裙子，扎着双马尾，脸上涂了点胭脂。看见他立刻挥手，“干爹！我来看你啦！”
“诊所放假？”沈案问。
“时月姐让我出来活动。”林媚儿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你看我新买的发卡，闪不闪？”
“闪。”沈案说。
“比你家昨晚那道光差远了。”她笑嘻嘻，“不过你家wiFi现在特别稳，我都连上了。”
“交租就给你开热点。”沈案说。
“我都交了！”林媚儿掏手机，“你看，转账记录在这儿！”
沈案看了一眼，“嗯。”
“那你给我开VIp呗？”林媚儿晃他胳膊，“我想下电影！”
“电影不能下。”沈案说，“只能看十分钟。”
“太抠了！”林媚儿叫起来，“别人家房东都送网费！”
“我不是别人。”沈案站起来，“我要回家了。”
“别啊！”林媚儿拉住他袖子，“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沈案站着不动。
“我……我想搬回来住。”林媚儿低下头，“诊所太安静了，我想和大家在一起。”
沈案看着她。她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缕，贴在脸上，眼睛盯着地面，手指绞着裙角。
他没说话。
远处传来炒菜的声音，有人在阳台上喊吃饭。一只猫从墙头跳下去，惊起一片落叶。
“等时月同意。”他说。
林媚儿猛地抬头，“真的？你答应了？”
“我说等她同意。”沈案抽回袖子，“别动手动脚。”
“嘿嘿。”林媚儿蹦起来，“我去求她！肯定行！”
沈案转身往楼里走。钥匙串在腰间晃，发出轻微碰撞声。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林媚儿站在原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像拜神一样对着他笑。
他推开门进去。
楼梯间很暗，阳光只照到一半台阶。他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二楼走廊尽头，苏红绫把机关刃拔了出来，吹了口气，收进袖子里。
“明天。”她说，“我要炼个能自动腌菜的法宝。”
地下室灯亮了，药尘子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紫色粉末，倒进坩埚。
“这次加三钱紫芝。”他自言自语，“一定能成。”
阁楼窗口，陆千机换了新的路由器，屏幕上跳出连接成功的提示。他把wiFi名称改成“最强房东の恩赐V2.0”，按下了确认键。
沈案走到自家门口，摸出钥匙开门。屋里很静，电视关着，毯子还堆在沙发上。
他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钥匙串摘下来，挂在墙钉上。七把钥匙垂着，金属边缘反着一点光。
他脱掉人字拖，一只踢到沙发底下，另一只甩到了茶几旁。
躺下时，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没看。
窗外，阳光照满整个小区。孩子们还在玩，老人继续下棋，狗还在追尾巴。
沈案闭上眼。
楼道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哼着歌上来。是林媚儿的声音，又尖又亮。
“干爹最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