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回：夜游珠江思对策，Sofia远程点迷津
暴力砸场的混乱与喧嚣，如同一场骤然降临的噩梦，随着警车的离去和围观人群的逐渐散开，终于显露出它留下的残破现场。薇澜展台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撕裂的宣传画垂落下来，破碎的亚克力板和玻璃碴子散落一地，那面象征生机与希望的绿植墙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几盆精心养护的绿植翻倒在地，泥土污损了洁净的地面。工作人员正在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和压抑不住的愤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破碎物品气味和紧张情绪的凝重。
林薇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姿依旧挺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强撑的镇定之下，是如同惊涛骇浪过后般的虚脱与冰冷后怕。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只能用力握紧，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的刺痛感，来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山鹰和猎犬面色铁青，如同两尊守护神般立在她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刚才让暴徒逃脱，对他们而言是职业上的巨大挫败。
“林总，初步清点完了，”孙磊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展台硬件损毁严重，需要紧急维修。部分宣传物料和礼品被毁，幸运的是核心的产品样品和‘云裳’系统主机因为存放位置靠内，只是受到一些撞击，初步检查功能应该无损。有两位同事在推搡中轻微擦伤，已经处理过了。”
林薇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通知所有人，下午的展览活动暂停。受伤的同事安排他们回酒店休息。其他人……愿意留下的，协助清理和后续工作，受惊想回去休息的，也都可以理解，不算早退。”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竭力压抑的波澜。
“林总，我们不走！”一个年轻的女孩带着哭腔喊道，她是负责体验区讲解的实习生，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们不能让那些混蛋看笑话！”
“对！我们留下！把展台尽快恢复起来！”其他员工也纷纷响应，群情激愤中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凝聚力。
林薇看着眼前这些年轻而坚定的面孔，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寒意。危难时刻，团队没有散，这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好……谢谢大家。”她深吸一口气，“孙磊，你负责现场的清理和修复协调，立刻联系展馆方和搭建公司，评估损毁情况，制定最快的修复方案，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速度和效果。小张，你配合警方做完最后的笔录，然后立刻着手两件事：第一，联系所有预约今天下午采访的媒体，诚恳说明情况，另行安排时间；第二，准备一份针对此事件的官方声明初稿，基调要冷静、克制，但必须强烈谴责暴力行为，表明我们追究到底的决心。措辞要严谨，等我回来定稿。”
她快速下达指令，思路清晰，仿佛刚才那个置身于暴力中心的人不是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大脑在飞速运转的同时，一股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正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她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跳出这令人窒息的现场，重新梳理思绪。
交代完毕，林薇对山鹰低声说：“我想出去透透气，不用跟太近。”
山鹰犹豫了一下，看到林薇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点了点头：“林总，我们就在附近，您随时电话。”
林薇独自一人，穿过依旧嘈杂但看向薇澜展台目光已变为同情、好奇或幸灾乐祸的人群，走出了闷热的展馆。午后炙热的阳光扑面而来，与馆内的空调冷气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叫车，只是沿着江边的道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珠江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浑浊的波光，货船、游轮鸣着汽笛缓缓驶过，对岸现代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这座繁华的都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着，并不会因为某个展馆内发生的一起暴力事件而有丝毫改变。这种巨大的、漠然的常态，反而让林薇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找了一处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望着江面发呆。李哲狰狞的面孔、暴徒挥舞棍棒的身影、展台破碎的景象、团队成员惊恐的眼神……这些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愤怒、委屈、后怕、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面对赤裸暴力时的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一直以来面对的，是商业上的阴谋诡计、舆论上的明枪暗箭，虽然艰难，但总归是在一个既有规则可循的战场上。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这种规则，将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直接呈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意识到，某些对手的底线，可以低到如此程度。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Sofia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按下了接听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Sofia那张明媚而带着关切的脸庞，背景似乎是她的摄影工作室，略显凌乱但充满艺术气息。
“薇薇！你没事吧？！”Sofia的声音急切地传来，“我刚看到群里有人转发的视频，说你们展台被人砸了？！天哪！怎么回事？你受伤没有？”
看着闺蜜焦急的样子，林薇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瓦解，鼻尖一酸，眼圈微微泛红。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没事……没受伤。就是展台……被砸得一塌糊涂。”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Sofia连声说道，随即语气变得愤慨，“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是不是李哲那个混蛋指使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现在还没有证据，但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林薇看着江面，语气低沉，“Sofia，我有点……累了。感觉像是在泥潭里打架，对方可以不按任何规则来，而我们却要顾忌这顾忌那。”
Sofia在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薇薇，看着我。听我说，你现在肯定又气又怕，这很正常。但你不能被这种情绪打倒。你忘了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了吗？比这更难的坎儿咱们都迈过去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在我工作室的窗边，看着楼下老街。广州的老街和咱们苏州的很不一样，对吧？苏州的精致，像一幅工笔画；广州的，嗯……更鲜活，更生猛，像……像一锅还在咕嘟冒泡的老火靓汤，什么料都有，市井气十足，但也生命力旺盛。”
Sofia的话风忽然一转，带着她摄影师特有的感性：“薇薇，你想想，你为什么来广州？不就是为了把‘呼吸友好’的理念带到这片更有活力的土地上来吗？这座城市的精神，或许就是那种在闷热潮湿里也能蓬勃生长的韧性，是那种在街边大排档和百年老店并存的包容与实在。李哲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正说明他怕了，他怕你用实实在在的产品和理念，打动这片务实土壤上的人心。”
“你不要只盯着展馆里那一亩三分地，也不要只想着怎么对付李哲那条疯狗。”Sofia的声音充满了鼓励，“你得跳出这个局，看看这座城，看看这里的人。你的底气，不应该只来自完美的展台和顺利的谈判，更应该来自你对这个行业初心的坚持，来自你相信你的产品真的能帮到那些像陈老师傅一样的普通人。暴力可以砸坏东西，但砸不坏人心，更砸不坏一个对的理念。”
Sofia的话，像一道光，穿透了林薇心中的阴霾。是啊，她为什么要被李哲拉低到和他一样的层次？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暴力而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广州这座城市的灵魂，不在于琶洲展馆的流光溢彩，而在于那些充满烟火气的街头巷尾，在于务实的商业精神和顽强的生命力。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望向珠江上往来穿梭的船只，望向对岸充满现代感的城市天际线，也望向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旧街巷。一种新的想法，开始在她心中萌芽。
“Sofia，谢谢你。”林薇的声音恢复了力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薇嘛！”Sofia在屏幕那头笑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需要我飞过去陪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我能处理好。”林薇感激地说，“等我好消息。”
挂断视频，林薇依然坐在长椅上，但心境已截然不同。愤怒和恐惧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冷静、更加坚定的决心。Sofia提醒了她，破局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如何防御或报复李哲的暴力，而在于如何更有效地传递薇澜的价值，如何真正地赢得这片市场的人心。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孙磊的电话：“孙磊，现场清理和修复工作继续。另外，立刻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查一下广州本地最有影响力的几家民生类媒体和自媒体大V的联系方式；第二，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场地，比如粤海会议中心的会议室，今晚或者明早就能够租用的。”
她又拨通了小张的电话：“小张，官方声明的基调调整一下。除了谴责暴力，更要突出我们薇澜团队面对突发事件的冷静和专业，强调我们不会因为任何恐吓而退缩，反而更加坚定推动‘呼吸友好’理念的决心。同时，准备一份更详实的资料，包括产品检测报告、用户案例，特别是那些受益于我们产品的发型师的故事。我们要开一个发布会，不是一个诉苦会，而是一个展示我们力量和信心的会！”
做完这些安排，林薇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珠江。夕阳的余晖开始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闷热的风中带来一丝凉意。她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重新向展馆走去。
背影依旧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场危机，或许正是一个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