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蜿蜒曲折,水流时缓时急。洞壁上偶尔有微光苔藓发出幽绿或惨白的光,映得水道光影幢幢,如同鬼域。
林烬带着阿乐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跋涉,速度不快。水中阻力颇大,且河底遍布光滑卵石与黏滑淤泥,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更麻烦的是,这地下河并非一成不变,不时会出现岔道,有些是死路,有些则通向更复杂的溶洞群。
林烬必须凭借微弱的空气流动和水流方向来判断主道,同时还要时刻警惕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兵。
“前辈,他们……会追下来吗?”阿乐低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带着回音。
“一定会。”林烬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前方幽暗的水道,“我们暴露了伪装,还杀了人,对那个执事来说是严重挑衅。他若不追到底,在瘟灵教内也难立足。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会用什么方法追。”
他话音刚落,身后极远处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很多条湿漉漉的绳索在拍打水面,又夹杂着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林烬眼神一凝:“来了,而且速度不慢。不是普通瘟卫,是尸傀一类的东西,在水里恐怕比我们灵活得多。加快速度!”
两人立刻提升速度,几乎是在水中奔跑,溅起大片水花。林烬一手持着以源火凝聚的简易火把照明,另一只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攻击。
身后的怪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借着回头一瞥的火光边缘,林烬看到数十丈外的水面上,出现了几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它们四肢着地,以违反常理的姿势在水面和水下飞速爬行,浑身湿透的腐肉和破烂衣物贴在惨白的骨架上,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魂火——正是瘟灵教炼制的“水行尸傀”。这种尸傀保留了生前部分水性,又经邪法炼制,不畏水流,不惧部分物理伤害,是沼泽和水域追踪的利器。
而在这些尸傀上方,还盘旋着一小群拇指大小、浑身暗红、发出嗡嗡振翅声的飞虫——“寻踪血蝇”。它们对血腥气和活人生气极为敏感,正是追踪的“眼睛”。
“这么快就调来了……”林烬心中一沉。对方显然在这片区域经营日久,各种邪门器具准备充分。
嗖!嗖!
几支前端绑着腐毒囊的骨箭从尸傀方向射来,力道极大,破开水雾。
林烬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道弧形的火墙瞬间在身后水面升起,炽热的高温不仅将骨箭焚毁,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具水行尸傀点燃。尸傀发出无声的嚎叫,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沉入水底。
但更多的尸傀绕过火焰,悍不畏死地扑来。上方的寻踪血蝇也散开队形,试图从两侧和头顶包抄。
“阿乐,用我给你的‘炽阳符’,往头顶和两侧石壁用!干扰那些血蝇!”林烬喝道,同时双手结印,低喝一声:“火环·拒!”
以他为中心,一圈炽烈的金色火环骤然扩散,横扫水面!冲近的五六具水行尸傀如同撞上铁壁,被火环蕴含的澎湃火元和寂灭之意瞬间点燃、冲垮,化作燃烧的碎骨沉入河底。
阿乐也及时激发了两张炽阳符。这种得自丹霞洞府、蕴含纯阳之力的符箓,对付阴邪虫蛊效果显着。刺目的白光在洞穴中爆发,那群寻踪血蝇被白光一照,顿时如同被灼伤,嗡嗡声变得凄厉混乱,不少直接跌落水中。
追兵势头为之一滞。
但林烬知道这阻挡不了多久。尸傀没有恐惧,血蝇的主人也能很快重整。而且,那血苔执事和筑基瘟卫肯定在后面压阵。
“走这边!”林烬目光锁定前方左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岔道。那岔道入口低矮,需弯腰才能进入,水流也相对平缓,更重要的是,他隐约感觉到岔道深处有微弱但持续的气流,说明并非死路。
两人矮身钻入岔道。岔道内更加狭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身挤过。水流也浅了许多,只到小腿。
他们咬牙疾行,身后尸傀爬行的窸窣声和血蝇重新聚拢的嗡嗡声再次迫近。这些鬼东西果然难缠。
就在狭窄的通道似乎要到尽头,前方隐约出现更大空间的光亮时,林烬突然感觉到脚下水流一阵异常的涌动!
哗啦!
前方看似平静的水面猛地炸开,一条水桶粗细、布满黑色吸盘和黏液的触手闪电般卷向林烬的腰部!触手上还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淡淡的瘟毒气息!
水下潜伏的怪物!而且绝非尸傀那种死物,是活生生的沼泽妖兽,被此地的阴邪环境侵蚀异化,更具攻击性。
林烬临危不乱,身体如游鱼般向后一仰,险险避过触手的缠绕,同时指尖凝聚一点极致浓缩的源火金芒,猛地点向触手!
“焚!”
金芒没入触手,那怪物吃痛,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嘶鸣,触手剧烈抽搐着缩回水下。但与此同时,另外两条稍细的触手从侧面和后方袭向阿乐!
阿乐惊骇之下,只来得及激发一张金刚符,体表泛起一层微光。
砰!咔嚓!
侧面的触手狠狠抽在金光上,金光剧烈闪烁,险些破碎。后方的触手则缠绕上来,巨大的力量勒得金刚符光咯咯作响,阿乐脸色瞬间涨红。
林烬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他双手虚抱,一团人头大小、凝练无比的金色火球瞬间成型,其中隐隐有玄奥符文流转。
“去!”
火球并非射向触手,而是直接砸入前方怪物主体可能藏身的水域!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那片水域彻底煮沸!炽热的火元与水流接触,产生大量高温蒸汽,混合着怪物凄厉的惨叫和血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缠绕阿乐的触手顿时失去力量,软软松开。
“走!”林烬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阿乐,冲向前方光亮处。
冲出狭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空间,穹顶高阔,有无数天然孔洞透下天光(虽然是沼泽阴霾的天光),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们出来的洞口位于湖岸一侧的岩壁上。
然而,没等他们喘息,身后岔道内,尸傀爬行和血蝇振翅的声音再次逼近,而且越来越清晰。水下的怪物虽被重创,但未必死去,也可能引来同类。
前有未知大湖,后有紧追不舍的邪祟。
林烬目光迅速扫过湖面,发现不远处靠近对岸的湖面上,飘荡着淡淡的、与周围水汽颜色略有区别的灰白色雾气。那雾气似乎是从对岸一个更大的峡谷口中弥漫出来的。
“下湖,游过去,进那个雾峡!”林烬当机立断。湖面广阔,水下可能还有危险,但留在岸上只会被堵死。进入地形更复杂的雾峡,或许还有周旋乃至摆脱的机会。
两人毫不犹豫地跃入冰冷的湖中,朝着对岸雾气缭绕的峡谷口奋力游去。
就在他们游出十余丈后,血苔执事带着几名筑基瘟卫和剩余的尸傀、血蝇,从岔道口涌出。
看到湖中游动的两人和远处雾峡,血苔执事脸色阴沉:“想进雾峡?哼,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善地!”他看了一眼湖面,又看了看损失近半的尸傀和血蝇,眼中闪过一丝肉疼和更深的杀意。
“放‘腐血毒烟’!封锁这片湖岸,别让他们退回。我们绕到雾峡另一端出口去堵!他们进了雾峡,就是自投罗网!”血苔执事狞笑着下令。他似乎对那雾峡颇为忌惮,不敢直接追入,但认定林烬二人进去后也难以生还,或者会从另一端出来。
几名瘟卫立刻拿出几个骨罐,拔开塞子,一股股暗红色、腥臭扑鼻的浓烟滚滚而出,迅速弥漫了他们所在的湖岸区域,经久不散。这毒烟对修士有腐蚀真元和污染神魂之效,短时间内无法穿越。
布置好毒烟封锁后,血苔执事带着手下,沿着湖岸,快速向雾峡另一侧可能的出口方向迂回而去。
湖中,林烬回头望了一眼被暗红毒烟封锁的来路,又看了一眼并未直接追入湖中、而是转向迂回的追兵,心中明了对方的打算。
“想堵出口?那也要你们找得到,等得到才行。”他心中冷笑,脚下划水不停,带着阿乐,义无反顾地游进了那片灰白色的、仿佛亘古不散的浓雾之中。
雾气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连带身后的湖水、追兵,乃至整个地下湖的景象,都迅速模糊、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白和深入骨髓的湿冷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