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空茫的眼睛,穿透了扭曲的光线与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地锁定了我们。没有杀意,没有好奇,甚至没有“注视”的实质感,只是一种纯粹的“感知到存在”的确认。
然而,这种确认本身,就带来了足以冻结灵魂的压迫感。
姜暮雨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将我挡在身后半步,那本古书无风自动,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温润却异常坚定的微光,试图构筑起一层薄弱的防御。
他体内那股新生的、被“样本a”赋予的力量本能地躁动起来,既带着亲近,又充满了面对未知深渊的极致警惕。
“指南车”原型机上的液态灵光疯狂爆闪,投射出的立体模型彻底崩溃成一团乱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这里的规则已经被扭曲到它无法计算的程度。
“归墟”护符在我胸口变得滚烫,黑色玉石表面泛起剧烈的漩涡,疯狂吞噬着周围逸散的、充满恶意的规则碎片能量,但杯水车薪。
“烛龙”刃在我手中高频嗡鸣,刃身的能量粒子束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挣脱控制。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数百米的混乱山谷,静静地“看”着我们。沸腾的龙潭在他身后渐渐平息,露出漆黑如镜、却更显诡异的湖面。那些“普罗米修斯”留下的残骸和扭曲的造物,在他周围如同怪诞的装饰品。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样本a”的身影模糊了一下。
不是高速移动,更像是……他所在的那片空间本身发生了微妙的“折叠”和“延伸”。
几乎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他就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不足十米之处。
依旧是那副空茫平静的神情,赤着脚,踩在规则紊乱、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泥的地面上,周围的畸变现象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暂时“平息”了一小片区域。
姜暮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野兽护食般的警告音。
古书的光芒凝聚成一道薄薄的光壁,挡在我们之间。
“样本a”的目光(如果那能算目光的话)掠过古书,似乎微微停顿了亿万分之一秒,空茫的眼底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或者是规则流?)一闪而逝。
然后,他无视了那道光壁,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光壁如同不存在般,被他轻易“穿过”,没有引起任何涟漪。
姜暮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古书与他的心神连接受到了冲击。
“样本a”伸出了手,并非攻击,而是朝着姜暮雨的额头缓缓探去。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好奇,似乎想“触摸”一下这个体内残留着他“修复”痕迹、又持有某种“有趣”规则造物(古书)的存在。
我不能让他碰到姜暮雨!
恐惧和守护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了手中的“烛龙”双刃!
目标直指他探出的手腕!
高频震动的能量粒子束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伊人!不要!”
姜暮雨的惊呼声晚了半拍!
“样本a”的动作没有任何改变,他甚至没有看那足以切割合金的能量刃一眼。
双刃精准地斩在了他的手腕上。
没有碰撞声,没有火花,甚至没有阻力感。
“烛龙”刃那狂暴的能量粒子束,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就像汇入大海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同化,被分解,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能量粒子,然后被他身体周围那无形的规则场域吸收殆尽。
双刃的实体部分触碰到的,也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熵增熵减规律的“存在感”。
刀刃瞬间变得灰暗、脆弱,然后如同经历了亿万年时光般,化作簌簌落下的金属粉尘,从我手中消散。
反噬的力量顺着刀柄传来,我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气血翻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样本a”的手指,依旧不急不缓地,点向了姜暮雨的额头。
姜暮雨眼中闪过绝望,却也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古书,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姜暮雨皮肤的刹那——
“样本a”的动作,猛地停顿了。
他空茫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微微偏移了方向,似乎“看”向了姜暮雨胸口的口袋——那里放着寒商给他的那个、用于发出“收容”请求的黑色金属片。
他……感应到了那个?
是因为那金属片蕴含的、“守秘人”用来收容他的某种技术特征?
还是因为那东西代表的“请求”本身,触及了他某种更深层的、无法理解的逻辑?
他的手指缓缓收回,空茫的目光再次落在姜暮雨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到了更遥远的、与这金属片关联的什么东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歪了歪头。
一个近乎人性化的、表示“疑惑”的动作。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也不是通过意念传播,而是真正通过空气振动发出的、带着一丝奇异磁性和空洞回响的嗓音,吐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请……求……?”
这一个词,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信息量和规则重量,让周围混乱的能量场都为之微微一滞。
真正的面对,并非刀兵相向,而是始于一个来自“神”或“魔”的、关于“请求”的疑问。
而我们,手握着一个不知是救命稻草还是毁灭按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