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便利店自动门一样,开了又关,重复着相似的节奏。
那个被姜暮雨随手塞进柜台最深处的暗紫色木盒,起初几天还像个投进深潭的石子,能激起一点好奇的涟漪。
主要是红宝。
她几乎每天都要假装无意地溜达到柜台后面,毛茸茸的尾巴尖“不小心”扫过那片阴影区,碧绿的眼睛贼溜溜地往里面瞟,鼻子还不住地嗅着,试图从那布满灰尘和杂物气息的角落里,分辨出那木盒可能散发的、一丝一毫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板,”
她某次终于忍不住,扒着柜台边缘,下巴搁在冰凉的台面上,眼巴巴地问,
“那个紫色的盒子,真的不能打开看看吗?
就一眼?
万一里面是超级好吃的、千年一结的灵果蜜饯呢?”
姜暮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操作得飞起,闻言头也不抬:
“哦,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撬开。掰断了爪子别找我哭。”
红宝立刻缩回爪子,悻悻地“哼”了一声,嘟囔着“小气鬼”,扭身跑去货架间巡视她的巧克力库存了。
我也曾暗中观察过那个木盒。
它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死寂。
放在这间每晚都有精怪出入、能量流动紊乱的便利店里,它就像一块彻底绝缘的石头,不散发任何气息,不回应任何窥探。
连姜暮雨那些偶尔会对强大法器或邪物产生感应的符纸,在靠近那个角落时也毫无反应。
久而久之,它就成了柜台底下那片杂乱阴影的一部分,和那些积灰的旧账本、缠成一团的数据线、几盒忘了用途的螺丝钉一样,被日常的琐碎所覆盖,渐渐被遗忘。
直到大概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笼罩了城市,便利店成了这片潮湿昏暗天地里唯一暖黄的光源。
客人稀少,只有一个浑身滴着水藻的河伯来买了几瓶高度白酒,抱怨着今年降水不足,水位线下降得他宫殿门口的淤泥都露出来了。
姜暮雨破天荒地没打游戏,而是支着下巴,对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面,发出单调的哒、哒声。
红宝窝在零食区的垫子上,抱着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漫画书看得入神,偶尔发出窸窣的翻页声和啃巧克力的细碎声响。
我则在整理货架,把白天被翻乱的泡面口味一一归位。
就在这一片安宁得近乎慵懒的氛围里——
一种极其细微、却绝对异常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雨声,不是翻书声,不是敲击声。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干燥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表面缓慢而执拗地刮擦着粗糙的纸质或木质内部。
我的动作顿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柜台底下,那片最深沉的阴影。
红宝的狐狸耳朵也猛地竖了起来,警觉地转向同一个方向。
她放下了漫画书,碧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
哒、哒。
姜暮雨敲击柜台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也听到了。
便利店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沙沙的雨声。
那诡异的摩擦声也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我们三个都没动,也没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几秒后。
嚓…嚓嚓…
声音又出现了!
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执拗感,就是从那个暗紫色木盒所在的位置传来的!
红宝猛地从垫子上站起来,几步窜到柜台边,压低声音,带着点炸毛的紧张:
“老板!
那盒子!
它是不是在里面动?!”
姜暮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之前那点散漫消失无踪。
他没有回答红宝,而是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的那个角落。
他弯下腰,动作不像平时那么懒散随意,带着一种谨慎的探究,伸手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
那个暗紫色的木盒安静地躺在最底下,表面依旧光滑,云纹般的木理在柜台内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
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但就在姜暮雨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木盒的瞬间——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盒内部传来!
像是……某种极其细小脆硬的东西,折断了。
声音戛然而止。
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也彻底消失了。
木盒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集体幻听。
姜暮雨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
他盯着那木盒,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晦暗不明。
红宝紧张地大气不敢出,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裤脚。
最后,姜暮雨什么也没做。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估计是木头热胀冷缩,或者里面有什么小虫子终于憋死了。”
他语气平淡地得出结论,重新坐回沙发,拿起了手机,“没事了,大惊小怪。”
红宝将信将疑,看看木盒,又看看姜暮雨,尾巴尖不安地小幅度晃动着。
我却无法像姜暮雨那样轻易释怀。
那声音不像是木材的物理变化,更不像虫豸的垂死挣扎。
那摩擦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感和……生命力。
而最后那一声“咔”,轻脆,利落,更像是什么东西……被成功地破坏了。
姜暮雨已经打开了游戏,音效声响起,似乎试图用虚拟世界的热闹驱散刚才那片刻的诡异寂静。
但我的目光却无法从那片重新被杂物掩盖的阴影上移开。
那个来自“老家”的木盒,它并非死物。
它里面的东西,刚刚似乎……动了一下。
并且,好像成功了某种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