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极深,万籁俱寂,连流浪猫都寻了暖和处蜷缩起来。
便利店的灯光是这片街区唯一醒着的眼睛,却也显得格外孤独。
姜暮雨似乎睡熟了,连毯子下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红宝也以狐狸形态团成一团,埋在软垫深处,只有耳朵尖偶尔敏感地抖动一下。
我强撑着困意,核对最后几行数字,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界——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油脂滑过冰面的粘腻感,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空气里。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冰冷的恶意。
我猛地一个激灵,困意瞬间驱散,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几乎同时,软垫上的红宝发出一声极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呜咽,整个狐炸成了原先两倍大,碧眼惊恐地瞪视着天花板角落的阴影,全身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那吼声里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连“休眠”中的姜暮雨也猛地动了一下,毯子滑落,他坐直身体,眼神在瞬间恢复了清明,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门口的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了丝毫懒散,只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店内的光线开始不正常地摇曳、暗淡,仿佛被无形的黑纱一层层笼罩。
温度骤降,呵气成霜。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梦呓和哭泣混合在一起的嗡嗡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接钻入脑海,搅得人心神不宁,负面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恐惧、焦虑、绝望……那些被白日理智压抑的黑暗面,像潮水般试图淹没意识。
“老板!”
红宝带着哭腔尖叫,猛地窜到姜暮雨脚边,寻求庇护,
“是……
是那个东西!
它又来了!”
姜暮雨没有回答,他迅速从收银台下摸出那个刻满符文的黑色木盒,打开,里面不再是香料,而是几枚古朴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符。
他指尖飞快地拈起一枚,口中念动简短的咒文,玉符白光一闪,化作一道屏障,暂时将那种精神侵蚀抵挡在外。
但那股粘腻的恶意并未退却,反而更加浓郁了。
门口的阴影开始蠕动、拉伸,逐渐凝聚成一个没有固定形态、不断扭曲变化的、纯粹由黑暗和负面情绪构成的轮廓。
它没有眼睛,却能让所有被它“注视”的人感受到最深的恐惧;它没有嘴巴,却能发出直接攻击灵魂的呓语。
是梦魇。
并非普通的鬼魂,而是以生灵恐惧和噩梦为食的诡异存在!
它似乎对姜暮雨的屏障不屑一顾,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冷笑声,整个影子猛地膨胀,化作一张巨大的、漆黑的网,朝着我们兜头罩下!
阴影过处,货架上的商品仿佛都失去了色彩,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败。
“守住灵台!
别被它拖进噩梦!”
姜暮雨低喝一声,将另一枚玉符拍在自己额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清明。
他双手结印,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如同中流砥柱,对抗着那铺天盖地的黑暗。
红宝也尖叫着,九条尾巴猛地竖起,碧眼中燃起幽蓝色的狐火,她张口喷出一股凝练的火焰,灼烧着逼近的黑暗,但那火焰在浓郁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如同风中之烛。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根冰针刺穿,各种可怕的幻象开始浮现,童年阴影、工作压力、对未来的迷茫……所有恐惧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拼命咬紧牙关,靠着对姜暮雨和红宝的信任,死死守住最后一丝理智。
梦魇发出得意的嘶鸣,黑暗更加汹涌,姜暮雨布下的白光屏障开始出现裂痕,红宝的狐火也越来越暗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姜暮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
他没有攻击梦魇,而是以血为墨,在空中极快地画了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蛮荒气息的古老符文!
那符文一成,整个便利店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一股远比梦魇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仿佛来自鸿蒙初开的浩然之力,以姜暮雨为中心轰然爆发!
“滚回你的噩梦深渊!”
姜暮雨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之力!
血色的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向那团漆黑的梦魇!
“吱——!!!”
梦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扭曲的尖啸,那是由最纯粹的恐惧构成的叫声!
它那庞大的黑暗躯体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冰块,迅速消融、蒸发!
它疯狂地挣扎、扭曲,试图逃离,但那血色符文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锁定着它!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后,梦魇彻底消散无踪。
连同那粘腻的恶意、冰冷的温度、扰人的呓语,也一同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店内的灯光恢复了正常,温度回升,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地板上留下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几处焦黑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硫磺般的气息,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姜暮雨踉跄一步,扶住了收银台才站稳,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那根咬破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显然,刚才那一击对他消耗极大。
红宝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漂亮的毛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碧眼里满是后怕。
“结……
结束了?”
她颤声问。
“暂时。”
姜暮雨喘了口气,声音沙哑,
“这东西记仇,而且能穿梭梦境……
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他走到门口,将那几枚已经变得暗淡无光的玉符重新布置好,又洒下一些特殊的粉末。
“今晚轮流守夜。”
他看向我和红宝,眼神疲惫却坚定,
“它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但不能掉以轻心。”
我用力点头,心还在砰砰狂跳。
红宝也挣扎着爬起来,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定地站到了姜暮雨身边。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
但经过刚才那场与无形梦魇的惊魂搏斗,这夜晚仿佛变得更加漫长和……危机四伏。
便利店的日常,果然从未真正平静过。
而这一次的敌人,比任何实体鬼怪都更加诡异难缠。
嗯,明天一定要让老妈做一桌满汉全席……不,可能得去庙里求个护身符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