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园与外院隔着很长一段路，林楚悦一路疾走，刚走出内院的月亮门，就看到舅舅宋拓高大的身影被两个管事模样的下人客客气气拦着。
“舅舅！”林楚悦唤了一声，走过去。
那两个管事见到她，态度恭敬行礼道：“四小姐，老爷吩咐……”
林楚悦抬手制止他们的话头，“父亲体恤姨娘病体，关怀备至，如今姨娘刚转醒，正是需要亲人宽慰的时候，舅舅前来探病合乎情理。父亲那里我会去说明情况。”
那两个管事的语塞，正呐呐不知如何回话时，秋实气喘吁吁跑来，“四小姐，夫人那边传话说查出头绪了。”
查出来了？！
林楚悦和宋拓齐齐一震，互相交换了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两人立刻转身朝着花厅走去。
花厅内，气氛肃穆。
林敬今日休沐，穿着常服坐在主位上，夫人郭氏端坐另一侧，脸色阴沉。方姨娘和林楚柔也在，母女俩老老实实坐在郭氏下首。
几位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和嬷嬷垂手侍立在一旁。
花厅正中央，秦姨娘脸色惨白跪坐在地上。
见林楚悦和宋拓一起来了，林敬抬了抬眼皮子，“哼”了声移开眼神，并未多言。
郭氏开口道：“既然都来了，便一起听听吧。”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姨娘，语气复杂道：“昨日宋姨娘小产之事，已查明。”
秦姨娘是她从安阳侯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情分不同，一直忠实听话，很得她看中。
郭氏是怎么也没想到秦姨娘会做出这种事，也想不出来秦姨娘和宋姨娘二人有什么恩怨情仇。
宋氏自进了府一直谨小慎微，很守规矩，对她这个夫人也十分尊敬，吃了亏也是默默咽下去，要说不同之处那就是老爷格外宠爱了些。
郭氏心里叹了口气，眼下局面，她护不得秦姨娘了，“前日方姨娘娘家送来一些极为难得的血燕窝和老山参，方姨娘贤惠，便将东西送到了大厨房，言明府中若是有需要亦可取用。”
方姨娘插话道：“可不止血燕窝和老山参呢，还有其他的药材，都是对女子身体极好的。”
林楚柔拽拽她袖子，示意她少说话。
方姨娘微微用力把袖子从她手中拽出来，瞪了女儿一眼：你姨娘我好心好意拿娘家送的东西做人情，受这无妄之灾。
林楚柔还能不了解自己姨娘，大厨房那些药材都是她挑剩下的。
郭氏懒得搭理方姨娘这个棒槌，继续道：“昨日大厨房选了些滋补的炖了鸡汤，各房都送了，宋姨娘那碗被另外替换成含有伤胎药的。”
替换？林楚悦心中冷笑，开口道：“据女儿所知，大厨房人来人往，敢问秦姨娘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人察觉，替换掉鸡汤的？”
“是啊，”郭氏眼睛微眯，声音也沉了下来，“秦姨娘，你说说吧，如何调换的？伤胎药又是从何处得来？大厨房谁帮的你？”
“你最好一一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秦姨娘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对郭氏的话恍若未闻。
郭氏拧眉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叹了口气道：“香韵，你我一同长大，你何时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让我都要认不清了。”
已经许多年没被人叫过名字的秦姨娘，抬起头定定看着郭氏，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认不清？我的小姐，奴婢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啊。”
说罢，她脸上又转变成委屈之色，“夫人怎知就一定是我做的呢？凭什么赖到我头上？”
甚至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楚悦，“咱们四小姐如今可是聪慧的紧，说不定是有些人自作自受，想找个替罪羊呢！”
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厅中除林拓以外的人诧异，主要是秦姨娘平素那副，处事周全、待人和善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
“啪！”林敬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秦氏，好好说话！”
林楚悦冷眼看着，秦姨娘这般姿态，根本不怕被拆穿，甚至有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味。
郭氏此时心中那点子旧情也没了，不再多费口舌，直接对身边的大丫鬟素霜道：“去，把大厨房负责采买的张婆子，还有昨日当值的李庆家的，都带上来！”
很快，一个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婆子和一个面色惶恐身材微胖的年轻妇人被带了进来。
秦姨娘看也不看这二人，面色平静，神色从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郭氏目光如炬，问那负责采买的张婆子：“张婆子，我且问你，前日你除了公中分例，可还替谁带过东西？”
张婆子瞄了跪在地上的秦姨娘一眼，哆哆嗦嗦道：“回……回夫人，秦姨娘说娘家嫂子有东西要带给她，不方便过府，让老奴顺带着帮她捎进来。”
郭氏又问那身材微胖的妇人，“李庆家的，昨日炖的鸡汤是你负责的？”
那妇人连忙点头，“是，是奴婢负责的。”
“期间可有异常？”
李庆家的努力回想，忽然神色一变，“回夫人，奴婢……奴婢当时端下炖盅，正准备送出去，恰好，”瞅了秦姨娘一眼，“恰好秦姨娘身边的彩霞姐姐来领饭，说，说路上遇到我家那口子抱着孩子在后角门，孩子哭得厉害，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她的孩子才两岁出头，初为人母，有关孩子的一切都关心则乱。
“奴婢当时就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就想往角门跑，彩珠姐姐说她帮着看着汤，让我快去快回。”
“奴婢当时真是感激不尽，”说到此处，她眼中燃起怒火，“可是等奴婢赶到后角门，却发现根本没人，奴婢心中奇怪，赶紧跑回厨房。”
“回来时，看见彩珠姐姐正把炖盅放入食盒，说她闲着也是闲着。奴婢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彩珠姐姐人真好。”
“后来春华姐姐来了，奴婢就把食盒交给她了。”
话落，厅内众人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宋拓怒目瞪着秦姨娘，林楚悦心头发凉，去年赏花宴的衣服一事，她就感觉到秦姨娘对棠梨园隐隐的恶意，后来旁敲侧击问过章嬷嬷和春华秋实等人，没得出结论，她也就暂时按捺下来了。
现在心里无比悔恨，当时为什么不再细心一些，若是那会儿就能抓住秦姨娘的马脚，姨娘也不会经这一遭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