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骁阳微微颔首,从容道:“林兄客气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知聪院内,药味弥漫,炭盆烧得极旺。
宋姨娘红肿着眼睛坐在床边,一遍遍用冷水给林楚悦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茯苓撩开帘子脸上带着喜色,“姨娘!姨娘!大公子回来了,还带着太医!”
“什么?”宋姨娘猛地站起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医?大公子请来了太医?
只见林瑾瑜紧跟在茯苓身后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床上脸颊通红的林楚悦身上,随即对宋姨娘说道:“宋姨娘,这位是太医院的郑太医,我在书院恰好遇上,特请来为四妹妹诊治。”
宋姨娘又惊又喜,连声道谢,一边请郑太医坐下,一边快速说着女儿的病情:“……从前日傍晚开始烧起来的,用了药退了又起,反反复复,嗓子疼得厉害,昏睡的时候多……”
郑太医点点头,示屋内的人噤声,然后坐下,伸出三指,稳稳搭在林楚悦脉腕上。
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张地盯着郑太医的脸,试图从他脸色变化上推测出林楚悦病情的好坏。
可惜郑太医面色平静无波,左手诊完诊右手,诊完又查看林楚悦的舌苔和眼睑。
良久,他才沉吟着道:小姐此症,确系风寒重症,邪气由表入里,郁而化热,故高烧不退。”
“脉象浮紧而数,关尺两部尤显细弱,是已外邪未去,内里已虚。”
他顿了顿,看向宋姨娘问道:“敢问小姐此前是否劳心费力,或受了什么惊吓?亦或郁结于心?”
宋姨娘想了想,摇头道:“似乎……并未。”
她实在想不到女儿会受到什么惊吓,以至于郁结于心。
倒是旁边的云苓眼睛闪了闪,小姐或许是因阮立远那件事。
只听郑太医继续道:“外感风寒是表,内伤情志是本,两厢叠加,所以言重至此。”
他提笔写下一张方子,递给宋姨娘:“按此方抓药,先吃三剂。记住务必按时服药,多饮温水,若能出汗,便是好转之兆。”
“若三剂后仍然高热反复,或出现气喘胸痛等症,立刻遣人到我府上寻我。”
他指指方子旁边空白处的一行小字,“这是老夫的住址。”
宋姨娘双手接过药方,千恩万谢,忙递给春华,让她去抓药。
她对着郑太医深深下拜,“多谢郑太医,多谢您老救命之恩。”
林瑾瑜也郑重行礼,“学生代舍妹,谢过郑太医。”
郑太医摆摆手,“医者本分。林公子,既然已看完诊,老夫就先告辞了。”
“我送您。”林瑾瑜忙为郑太医引路,“您请。”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宋姨娘无声行了一礼。
章嬷嬷劝慰道:“姨娘,郑太医是太医院的,医术定然高明。老奴听他那话,似是极有把握,小姐吃了药定能好起来!”
宋姨娘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回到床边,“吩咐他们快点煎药。”
这厢里,郑太医登上马车,段骁阳已等候在内。
“郑老,”段骁阳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些急迫,“她……林小姐,情况如何?”
郑太医看着他脸上藏不住的担忧,板着脸故作严肃道:“世子爷今日这出‘偶遇’,安排的可真是天衣无缝啊!”
段骁阳耳根子发烫,知道瞒不过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也不辩解,追问道:“郑老,您就别卖关子了。”
郑太医老神在在坐着,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既如此关心,刚才何不一同进去?”
段骁阳咳了一声,“您老何必明知故问。”
他跟去于礼不合,反而可能给林楚悦带来不必要的揣测和麻烦。
郑太医这才正色道:“林小姐是风寒重症,高烧反复,病情危重,若再延误两日,或用方不当,恐有生命之危。”
段骁阳道心瞬间揪紧,竟这样严重!早知道他就该早些请郑老出手……就不该对林府府医抱有任何期望。
“不过,”郑太医话锋一转,“所幸你及时请了老夫,未至不可挽回之地。”
“老夫已重新开了方子,只要能喂进去药,好生照料,退热后应无大概。”
段骁阳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郑重道:“多谢郑老!今日之事,劳烦您了。”
郑太医见他眉宇间的郁结散去,又这样一本正经对自己道谢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世子爷这下可放心了?”
摇摇头,“为了请老夫这把老骨头,绕了这么大一圈,又是看周老头,又是偶遇那林家大公子,这份心思……啧啧……”
段骁阳被他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若是不去‘偶遇’林瑾瑜,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太医入林府。
“不过,”郑太医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林小姐似乎忧思颇重,这次病愈后,万不能再忧思劳神了。小小年纪,心思过重,慧极必伤。”
闻言段骁阳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忧思劳神?是因为古家的事吗?还是铺子的事?还是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看来以后得要让她多开怀。
“还有你,”说完林楚悦,郑太医指了指段骁阳,“心思也别太重。老夫看你印堂晦暗,眼带血丝,也是忧思过重,肝气郁结之象。可是兵马司差事太紧?还是跟晋王那边,又有什么不痛快了?”
段骁阳没想到话题一转到了自己身上,心中温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即便是关心自己的长辈。
郑太医见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劝道:“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哪有什么隔夜仇……”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想到为救晋王而死的老友安国公,想到晋王对若华母子的冷漠无情,对阮家的纵容,他心头的火气就噌噌往上冒。
猛地一拍大腿,把那些劝和的虚话全咽了下去,愤愤道:“算了算了,老夫说不来那些虚话!”
“晋王他就是天下第一号糊涂蛋,若他还有点良心,就该早早西去把位子传给你。”
段骁阳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父王如今连四十都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