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进入九月,天气明显凉爽起来。
这日清晨,吃罢早膳,林楚悦由茯苓伺候着换上外出的杏黄色绫缎裙,便听小丫鬟芳洁来报,说三小姐的马车已在二门外候着了。
“知道了,就来。”林楚悦应了一声,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镜中人眉眼舒展,气质沉静。
这时被她打发去棠梨院送东西的云苓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小姐,姨娘说跟你在二门外汇合。”
刚迈过二门,就听见一道娇软声音自马车响起:“四妹妹你是属蜗牛的吧?慢吞吞的,就等你了。”
林楚悦心里叹气,好好的漂亮姑娘偏生长了张嘴,刻意慢吞吞道:“三姐姐说错了,我属乌龟的。”
宋姨娘看着姐妹俩斗嘴的模样,拿帕子掩住上扬的嘴角。
“你个促狭鬼,”她伸出纤纤玉手点了点女儿额头,“出去仔细些安全,莫要与你三姐姐吵嘴。看上什么就买,你舅舅有钱着呢。”
宋姨娘经过近一个月的调养,气色好了不少,虽然身子骨到底比不得从前了,但兄长和女儿都在身边,眉宇间积年愁绪散去大半,整个人看着明亮轻快了不少。
她给女儿理了理衣领,柔声道:“等你们逛完,若是时辰还早,便来你舅舅新宅子那儿寻我,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林楚悦点点头应下,“女儿知道了,姨娘放心。”
母女二人简短说了几句话,林楚悦把宋姨娘送上前面一辆青帷马车。
宋姨娘今日是要去宋拓的宅子。
见着姨娘的马车缓缓行驶后,林楚悦这才上了林楚柔那辆马车。
掀开车帘,一股清甜的果香味扑面而来,林楚柔一身海棠红白迭裙好整以暇端坐着,似笑非笑瞅过来。
她柳眉微挑,檀口一张,“我可是听到了,‘你舅舅有钱着呢~’”
林楚悦才不搭理她的阴阳怪气,安然坐到她旁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道:“三姐姐说笑了,不过长辈疼爱,给些零花而已。比不得方家舅舅财力雄厚。”
林楚柔看不惯她这副“不以物喜”的模样,每次见面总想刺几句。
“唉!”她叹了口气,靠在柔软的车壁上,“没意思,没意思,和你说话真是没意思。”
马车轱辘,行驶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上,林楚悦掀开车帘目光投向外面的街景,勾了勾唇。
她不会忘记三姐林楚柔过去是怎样欺负“傻楚悦”的,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恨她,维持现在这种和谐共处的局面就可以了。
许是被顶习惯了,林楚柔现在对这种“回敬”接受良好,马上又转到下一个话题,问道:“哎,你说,给大姐家的启哥儿送什么满月礼好?长命锁?玉如意?”
林楚悦想了想道:“自是得选择寓意好的。”
“也是!”林楚柔点头,“郡王府嫡长孙呢,肯定什么也不缺。”
说到这,她身子微微向林楚悦靠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前段时间离家几个月是不知道,大姐姐这次生产可是遭了大罪了。”
她见林楚悦眼露好奇,那股子分享欲一下上来了,“大姐姐这胎养好,足月生下的哥儿,就是养的太好了,个头巨大,生产时遭了苦。
“唉!”林楚柔长长叹了口气,“说是郡王妃为了孙子,给大姐姐大量进补,大姐姐拒绝不得,一天三顿地灌补汤。”
“母亲知道后,在郡王府狠狠发作了一番,与慧郡王妃大吵一架,说她不安好心。”
“偏生那时郡王妃又把远房侄女弄到姐夫房里,在大姐姐生产时,变着法儿的闹……唉,总之,大姐姐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启哥儿,身子亏的厉害,具体如何,母亲没说,我也不知道了。”
林楚悦静静听着,心里也难受的紧,大姐姐这般被精心培育的嫡长女,做了人家媳妇儿,内里辛酸苦辣也只能自己和血吞下去。
所以婚姻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呢?现代女子被困在“围墙”逃不出的比比皆是,更何况是“以夫为天”的古代。
丈夫的恩宠如镜花水月,婆母的慈爱建立在你有价值的基础上,层出不穷的妾室更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时不时捅你一下。
所谓“结两姓之好”,分明是女子孤身一人踏入未知的战场,用自己的尊严、隐忍、健康,甚至是性命换来的。
林楚悦心里升起悲凉,她在这里可怜大姐姐,焉知大姐姐的今日不会是自己的将来?
父亲的身份地位,让她的婚事注定牵扯更多的利益考量。
林楚悦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小小的棋子,执棋人落在何处,何处就是归宿。
她能做到也不过是在有限的棋局里,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主动权。
车内一时无人说话,淡淡的悲伤弥漫其中,林楚柔此刻竟然有些感谢嫡母和父亲把二姐的婚事换给她。
之前,她只觉得父亲偏心,凭什么二姐姐不要的才轮到她,终究是意难平。
“说起来……”她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林楚悦听,“如今想想,与郝家的婚事,倒也不算坏事。”
林楚悦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了然地看着她,温声道:“三姐姐,郝家本来就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郝家,门第虽然不高,郝大人却是刚正不阿之人,郝夫人看着也是个慈和的。而且郝家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更不要说郝家公子读书极好,又年轻俊秀,是真正的潜力股。
“是啊,”林楚柔想到二姐林楚秀,眉头拧了拧,“王府,听着是风光,皇家那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也不知二姐姐如今怎么样了,后悔了没……”
“想想啊,还是能堂堂正正做正头娘子好!”
林楚柔想到明年春闱,若郝公子金榜题名……她的心热了起来,对这门被替换的亲事再无不满。
想通了亲事,林楚柔这会儿心情极好,从小案上摸了个石榴,剥开来一粒粒吃着,“对了,你知不知道母亲正给大哥相看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