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给朕弄回来。”
“臣遵旨！”
另一道声音透着一股习武之人特有的铿锵。
容棠的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停在了原地。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见一名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若朗星，面容端方周正，一身劲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待看到屏风前的容棠，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随即躬身行礼，动作利落，而后便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容棠侧过头，望着他远去的挺直背影，心中掠过一丝沉思。直到紫兰在她耳畔轻轻唤了声“娘娘”，她才回过神来，敛了敛心神，缓步进了御书房内。
“臣妾参见皇上。”
容棠行礼问安，而后示意紫兰将托盘上的常服搁到一旁的矮几上，走上前，伸手为穆廷解下身上的朝服玉带。
穆廷低头看了她一眼，指尖轻轻拂过她垂落的发丝，问道，“来了多久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容棠心头微紧。
她向来敏感，当下便如实回道，“刚来。”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她轻声补充道，“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如此，下回臣妾会多注意些。”
“朕不怕你听。”
若是当真不怕，又何必特意问起？
但她并未点破，只是顺着话头轻声道，“臣妾的确是刚到，何公公也瞧见了。方才隐约听到皇上说要抓人……”她顿了顿，想起先前的事，试探着问道，“可是先前行刺的幕后主使？抓到了么？”
穆廷的动作微顿，“还没有。”
“嗯。”容棠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专注地为他换上常服。
穆廷敞着手，任由她为自己系好衣襟、整理袖口。
低头望去，只见她垂着眼帘，长睫轻轻颤动，那双灵巧漂亮的小手正细心地为他系着玉带，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衣襟，带来一丝火热的触感。
穆廷的目光落在容棠的眉眼间，静静凝视着，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朕头一回自己穿时，半天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容棠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能想象出那画面。
彼时的他，大约还是一身戎装惯了的利落，忽然换上这规矩繁多的龙袍，定然是手忙脚乱。
那会儿的他，怕是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他是个长年打仗的戍边将军，绝不会将“帝王”二字与他联系起来。
可如今，他只需静静站着，周身那浑然天成的威严便足以让人心生敬畏，再无人敢轻视半分。
她垂着眼，却听穆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朕却记得，你头一回伺候朕穿龙袍时，倒是熟练得很。”
容棠贴在他胸前的手蓦地一顿，指尖的温度仿佛都随着这话语凉了几分。
世家贵女出嫁前，大都会有嬷嬷专门教日后如何伺候夫君的日常，她先前嫁与陆晏川时，自是学习过。
不过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
他明明是知道的……
容棠心头掠过一丝微澜，却很快平复下来。
这事她向来坦荡荡，昔日她嫁予过陆晏川，是从一开始就清楚的。
可他还是不顾忌那些流言蜚语，执意将她娶进了宫，立为皇后。
又不是她求着他娶的。
容棠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未停，依旧不疾不徐地为他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
威远侯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锣鼓喧天的将容雅迎走。
定国公府内，元氏看着远去的花轿，心里的不平衡几乎要溢出来。
还是一旁的嬷嬷扶着她进了院子，“夫人您也是见识过那周老夫人的无赖程度，四小姐嫁进去，也要看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按理说，以周恺的身份地位，想嫁给他的女子应该数不清才是，何至于一直拖到而立之年还未成婚，不就是因为林氏吗？
毕竟谁想要自家的女儿嫁进去受磋磨，而庶女那林氏又看不上。
要她来看，这四小姐走运嫁过去，未必有她家小姐在陆家过得好。
元氏听完这话，心里总算熨帖了些。
不远处，容霆与容怀并肩站立着，容霆是武将，二人站在一起，单气势就压过了容怀去。
容怀对张氏有几分宠爱，自然对容雅还是喜爱的，这会儿看着她嫁了人，反倒有些惆怅了起来。
“也不知道雅雅嫁进侯府，往后是福是祸……”
周恺是新朝开国功臣，更是皇上倚重的左膀右臂，容雅能嫁给他，已是顶顶的高攀。
可定国公府与威远侯府素来没什么往来，虽同为新帝效力，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平白成了亲家，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踏实。
容霆目光沉沉地望着远方，语气平淡无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必太过担忧。”
容怀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这位大哥如今还是定国公，又有个当皇后的侄女，想来周家也不敢对他的女儿如何。
容霆负手而立，又站了片刻，便转身准备回内院。薛氏见状，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夫君。”
容霆转过视线，视线柔和了些许，准备与她一道。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匆匆从外面进来，神色略显慌张，快步走到他面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薛氏识趣地站在一旁，看着容霆往边上走了几步，与随从拉开些距离。
虽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可她这向来沉稳如山的夫君，听完之后，眉头竟猛地皱了起来。
薛氏立在原地，心头也是一紧。
此时正是槐花泛黄、桂香飘满庭院的时节，定国公府里还残留着方才送亲的喜气，处处透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不知为何，她望着容霆凝重的侧脸，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
容棠随穆廷的御驾抵达威远侯府时，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红绸彩缎从门楣一直铺到内院，处处悬着喜庆的囍字灯笼。
周家在京城城立足不久，家中亲眷不多，今日来的多是朝中同僚，携着家眷前来赴宴。
帝后亲临，无疑让这场喜宴更添了几分荣光，侯府上下都显得格外恭敬。身着大红吉服的周恺早已候在门口，见御驾停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亲自引着帝后往正厅的主桌而去。
林氏今日乐得合不拢嘴。
往日她总爱标榜朴素，今日却一反常态，头上插满了金钗珠翠，走动间珠光宝气，恨不得将家中所有值钱的饰物都穿戴在身上，一心想给儿子挣足脸面。
席间那些平日里或许瞧不上她乡野做派的夫人们，看在周恺的面子上，此刻都对她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周老夫人”地叫着，让她心里头美得很，越发挺直了腰杆。
直到穆廷和容棠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几分。
容棠对张氏素来无甚好感，却也懒得与她计较。
比起林氏那摆在明面上的凶悍，她反倒更不喜那看似温顺的周箬梅。
目光扫过席间，便见周箬梅正乖巧地站在林氏身侧，低眉顺眼，瞧着娴静端庄。
不过她这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