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整个过程,谢殊都晕乎乎的。
......什么情况?
怎么就出来了?
谢殊动了动大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也依稀能感觉到,是旁边这位胆很肥的人类使用了大脑。
.......这不浪费吗?
脑细胞用一个少一个,得留在有需要的地方。
死一次的事,整那么多花活做什么!
况且毒药他已经喝了。
汪黎的药随主人,跟百草枯似的,只要入口必死无疑。
自己还有一个小时就死了,尸体都硬了,现在救出来有什么用?
整理遗容遗表吗?!!
不行。
得想办法走。
这药的死状实在太惨。
现在教练是没有记忆,这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等他恢复以前那暴躁模样,再想起如今的事......
那就完犊子。
自己得被打成木乃伊,直接送进埃菲尔铁塔当自由女神。
可怜可悲可叹。
唉。
谢殊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时已经是深夜,天很黑,车厢顶亮着盏暖黄色的灯,刚好能照清两人的脸。
驾驶位的青年约摸二十六七岁,单眼皮,皮贴骨,浅灰色的衣服有些泛白,气质儒雅又稳重。
副驾驶的少年手腕都被麻绳绑着,正懒洋洋躺在车座上面,灯光洒在俊挺的鼻梁上面,投射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他的五官有些淡,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白得没有血色。
但眼珠子却又黑又亮。
正滴溜溜地转,看起来满肚子坏水。
.......很像一只病恹恹却时刻准备搞事的奶牛猫。
转着转着,谢殊锁定目标,视线停留在聂涯侧脸,开口问:
“你怎么突然进城了?”
“我来找你。”聂涯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面,眼睛看着前方的路。
“找我干嘛?”
“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折腾八百多次?”
话音刚落,对面原本蔫嗒嗒的人声音瞬间扬起:
“哈!”
谢殊跟吃了枪药似的,身体“唰”就坐直:
“我挑了日本人一个工厂!救出二百多人!”
他的上半身往驾驶位倾斜,语调转着弯儿:“牛不牛!我可真是个天才,这世界没了我可怎么转啊?地球都得倒闭!外星人过来遛弯都哭了!”
“哎?不对!”
说着,谢殊有些纳闷,“活着的人我让张大明送到新四军那边安顿,你没收到?”
聂涯表情一怔:
“张大明?游击队的队长?”
谢殊点头:“对。”
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攥紧,两秒钟后松开,泛白的手指重新恢复血色,聂涯这才开口:
“......我上午便进了城,可能是错过了,没关系,余司令会处理好的,老张他怎么样?”
“挺好,活蹦乱跳的。”
聂涯继续问:“那你呢?你怎么样?”
谢殊正低头玩着手腕的麻绳,闻言愣住:“我?我咋了?”
聂涯用的是陈述语气:
“你状态不好。”
从今天遇见就开始。
虽然看着很平静,但总感觉下一秒就会炸毛,眼神也不对,跟上次见面相比,差别太大了。
有点......疯。
好像那些被刺激久,精神濒临崩溃的病人,强撑一口气坐在那,其实早就疯了。
谢殊没在意那句话,重新垂下眼皮,倒打一耙:
“你感觉错了吧,是不是循环太多遍精神不正常了,sorry啊,我的问题,下次尽量少死,你适应适应。”
他错开话题,反问道:
“我还没问你呢,真是许言他爸派你来的?”
“不是。”
聂涯胆很肥地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去许家。”
谢殊:“......那你怎么知道胖老板要找陈月林?”
胆很肥的聂涯:“你们说话不关门,我站在门口听见了。”
“......噢。”
朴实无华。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赌场?”
聂涯语气平静:“我不确定你在哪,一直在陆军医院附近等,八点钟看见你开车出来,就记下了车牌号,城内有我们的消息网,你的车实在扎眼,刚停在地下赌场门口就有人告诉我了。”
谢殊:“......行吧。”
不就是比我早来三年吗,还发展出食物网了,进化挺快啊。
......
汽车约摸开出两公里,再也看不见许家的影子,聂涯这才靠边停车。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侧身给谢殊割绳子。
锋利的刀身与麻绳摩擦,聂涯的衣袖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半截纯黑色护腕。
护腕料子一般,边缘都呛毛了。
穿的油光水滑的谢殊皱起眉头:
“你都当政委了,穿的什么破烂东西,我领你买几件吧。”
“不用了,谢谢。”
麻绳很粗,聂涯割了好半天才将绳索割开,缠好放到后车座:
“组织有纪律,你那样的衣服我平时穿着也不方便,很容易就会磨坏,现在的衣服很舒服。”
“啧。”
谢殊摇头,他甩了甩手腕,重新靠在车背上:
“以前衣服起个球跟要你命似的,升官了反倒能吃苦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身体跟没有骨头一般,声音也懒洋洋的,带着悠闲的调调:
“你送我去陆军医院吧,真田绪野给我设过门禁,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去。”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困了。”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
.......
腕间的手表指向十一点二十七分。
自己是十点半喝的药,很快便会毒发,按照流程走,十二点吐血,十二点半就死透了,等凌晨一点人都硬了。
胃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神经连结大脑,耳朵和喉咙都是又痛又痒。
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你先睡吧,到地方叫你。”
聂涯应声,转动方向盘,汽车朝陆军医院的方向稳稳开去。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
比如,为什么放余司令鸽子。
再比如,城外埋在山脚下的那些钱还给不给,他能不能带人去挖。
但是......他跟谢殊不熟。
至少在聂涯这里看,才见过几次面,相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到三天的人,他还是张不开口直接要钱的,毕竟那是别人的钱。
但今天谢殊的状态确实不好,看起来很累,先休息吧。
明天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
对方给就给,不给......就求。
新四军现在真得很需要这笔钱。
.......
汽车飞速行驶着,两侧的景色不断后退,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四分。
谢殊靠住窗户,额头紧紧贴住玻璃,小臂悄无声息地压紧腹部。
“滴答——”
一滴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砸在车窗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