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并非什么名山大川，不过是江海市郊一座荒凉的野山。
山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废弃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
时值深秋，山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落叶。
当张凡登上山顶时，司空龙易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负手而立，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张凡看了一眼脚下的荒山，淡淡道：“这座山名为二龙山，籍籍无名，并非什么名川大山，甚至连风景都算不上好。”
司空龙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张凡，缓缓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他顿了顿，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枯瘦的身体中升腾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连周围的风声都停滞了一瞬。
“今日你我在此一战，这里，便是当今武林的最高峰。”
这句话，狂妄至极，却又理所当然。
张凡感受到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那是棋逢对手的欢愉。
他脱下外套，随意丢在一旁，露出了精悍完美的躯体。
“老先生好大的口气。”张凡冷笑起来，身形如枪般挺立：“不过，我喜欢。因为我也觉得，我才是天下无敌。”
司空龙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老夫纵横百年，走遍大江南北，会过无数豪杰，从未有过对手。这‘无敌’二字的寂寞，老夫尝了一百年。希望今日，你能让老夫不再寂寞。”
“那就证明给我看！”
张凡一声暴喝，率先发难！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擂台上那样托大，一出手便是全力试探！
“轰！”
张凡脚下的岩石瞬间崩裂，整个人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拉出一道残影，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一记崩拳直取司空龙易面门。
这一拳，没有花哨，只有极致的速度和力量，拳风压爆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面对这足以打穿钢板的一拳，司空龙易不退反进。
“来得好！”
老人轻喝一声，原本枯瘦的手掌瞬间充血膨胀，变得如同婴儿般红润，他手腕一翻，看似轻柔地搭在了张凡的手腕上。
太极，听劲，化劲！
就在接触的瞬间，张凡感觉自己这刚猛无俦的一拳，仿佛打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力量被一股极其精妙的螺旋劲力牵引，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偏去。
“四两拨千斤？”张凡眼神一凝：“那是对凡人用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千斤亦可破万法！”
张凡变招极快，手臂一震，肌肉纤维瞬间高频震颤，一股螺旋暗劲反向爆发，硬生生震开了司空龙易的牵引，随即化拳为肘，狠狠砸下。
八极，顶心肘！
司空龙易眼中精光大盛：“好俊的八极拳！”
他不闪不避，同样沉腰坐马，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肩膀猛地一撞！
这并非传统的贴山靠，而是融合了形意拳“熊膀”与八卦掌“游身”的发力技巧！
“砰！！”
肘与肩的碰撞，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两人脚下的巨石瞬间布满裂纹，碎石四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同时后退了三步。
张凡只觉得半边身子微微发麻，心中震撼不已。
这老人的骨头简直比超合金还要硬！而且他对劲力的运用，简直到了毫巅，竟然能用肩膀一点点接触面，完全卸掉自己顶心肘的破坏力，并反震回来。
而司空龙易则是后退之后，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恢复正常。
他看着张凡，眼中的赞赏变成了凝重。
“好强的肉身！”司空龙易感叹道，“老夫练了一辈子的横练功夫，自问筋骨已如钢铁，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肉身强度竟然不在老夫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你是如何练的？”
“天赋异禀。”张凡淡淡回应，眼中战意更浓，“再来！”
接下来的战斗，更加激烈。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比武，而是两种极致武道理念的碰撞。
司空龙易展现出了真正的“宗师气象”。他不再局限于某一门某一派，而是信手拈来，万法归一。
上一秒，他使得还是绵柔阴狠的八卦掌，如游龙戏水，缠绕着张凡的关节要害；下一秒，就变成了刚猛暴烈的少林龙爪手，指风锐利如刀，抓碎岩石如探囊取物。
形意、太极、咏春、通背、劈挂……
中华武术的千百种绝技，在他手中早已没有了招式的界限，只有最纯粹的杀伐效率。
他的身体每一个部位——头、肩、肘、手、胯、膝、足，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
而张凡，则代表了另一种极致——进化的极致。
他拥有了中医推演出的完美肉身，对人体结构的了解无人能及。
面对司空龙易眼花缭乱的攻击，张凡的应对方式简直如同一台精密的超级计算机。
“左肩下沉三寸，是要用‘搬拦捶’，破绽在右肋。”
“气息流转至丹田，这口气是要发‘狮子吼’震慑心神，提前闭锁耳窍。”
“指节微曲，鹰爪力，攻其指根肌腱。”
张凡见招拆招，以快打快！
两人的身影在山顶如同两团纠缠的风暴，所过之处，草木摧折，乱石崩飞。
“砰！砰！砰！”
拳脚碰撞的声音密集如雨打芭蕉。
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光波，没有任何玄幻的特效，有的只是肉体碰撞的沉闷巨响，是骨骼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是劲风撕裂衣衫的嘶啦声。
但这，却比任何特效大片都要惊心动魄！
这是人类肉体所能达到的物理极限！
司空龙易越打越心惊。
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百年的经验和千锤百炼的技法，足以压制这个年轻人。但交手百招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张凡，简直是个怪物！
无论自己用多么刁钻的招式，多么隐蔽的发力，张凡总能在毫厘之间看破，并用最简洁、最省力、最有效的方式破解。
而且，张凡的学习能力恐怖至极。
前三十招，张凡还在应对。
五十招后，张凡竟然开始在战斗中偷学他的发力技巧，并融入自己的体系中！
“好小子！竟然拿老夫当磨刀石！”
司空龙易大笑一声，不仅不怒，反而豪气顿生。
“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绝顶’！”
老人深吸一口气，原本干瘪的胸膛瞬间鼓起，全身骨骼发出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秘术：锁龙桩·解！
这是司空龙易用来锁住自身气血流失的秘法，此刻解开，虽然会折损寿数，但能让他在短时间内重回巅峰！
顷刻间，老人的气势变了。他脸上的皱纹仿佛被抚平，浑浊的眼神变得如同闪电般刺眼，一股凶戾滔天的气息爆发而出。
“接老夫这一招——番天印！”
司空龙易高高跃起，这并非轻功飞行，而是纯粹的腿部爆发力将他送上了五米高空。
他身形倒转，手掌如同一方大印，携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张凡轰然盖下！
这一掌，凝聚了他百年的功力，掌下的空气被极度压缩，形成了一团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张凡抬头，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一掌，瞳孔中映照出老人的身影。
他感受到了压力。
这是自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威胁。
“好！”
张凡长啸一声，体内那经过生命跃迁的完美细胞疯狂运转，心脏跳动如战鼓，血液如水银般奔涌。
他不退！不避！
他双脚猛地踏地，膝盖微曲，脊柱如龙般拱起，右拳自腰间旋转冲出，全身的力量层层递进，最终汇聚于一点！
“开！！”
张凡一拳轰向天空！
拳与掌，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二龙山顶炸开！
恐怖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方圆二十米内的草木瞬间化为齑粉，地面的岩石被硬生生刮去了一层！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紧接着，两道人影乍分。
司空龙易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落地后连退十几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直到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堪堪停下。
那棵合抱粗的大树，竟被这一撞之力震得拦腰折断！
而张凡，双脚深陷地面一尺有余，保持着出拳向天的姿势，如同雕塑。
片刻后，张凡缓缓收拳，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依旧红润。
而对面的司空龙易，原本红润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挺拔的身躯也重新变得佝偻。
“咳咳……”
老人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他看着张凡，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落寞与释然。
“想不到……我还是败了。”
司空龙易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百年苦修，终究抵不过天赋异禀。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诚不欺我。”
张凡从坑中拔出双脚，走到老人面前，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冷傲，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敬意。
“你很强。”张凡认真地说道：“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强的人。你的技法，你的经验，你的意志，都达到了凡人的极致。”
他顿了顿，看着老人干枯的手掌：“你已经很强了，能在我手中支撑这么久。我知道，你用了秘法激发潜能。如果你是二十年前，气血未衰之时，你绝对可以多支撑几十招，甚至能让我受点伤。”
司空龙易听着这话，并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更加苦涩。
“多支撑几十招……让你受点伤……”
老人喃喃自语，随后抬起头，死死盯着张凡的眼睛，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却又最害怕知道的问题：
“年轻人，你告诉老夫实话……刚才那一战，你用了几分实力？”
山风呼啸，吹动两人的衣衫。
张凡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眼前这位为了武道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心中犹豫是否要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但看着老人执着求真的眼神，他知道，谎言是对武者最大的侮辱。
于是，张凡叹了一口气，伸出了两根手指。
“不到两成。”
这句话，轻得像风，却重得像山。
司空龙易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雷击中。
“两成……不到两成……”
他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神采彻底涣散了。
他以为自己逼出了张凡的底牌，以为那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却没想到，在对方眼中，这不过是一场稍微认真一点的热身。
他这百年的骄傲，这“天下第一”的虚名，在这个犹如神魔般的年轻人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呵呵……哈哈哈……”
司空龙易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怆，却又透着一种放下的解脱。
“果然……果然啊……”
“人力有时尽，天道不可量。”
老人摇了摇头，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张凡一眼。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张凡挥了挥手，步伐蹒跚地向山下走去。
“从现在起，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这江湖……老夫乏了。”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张凡站在山顶，看着老人那萧索孤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林的阴影中。
二龙山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的狼藉证明了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对决。
张凡捡起地上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天下第一吗……”
他抬头看向渐渐亮起的星空，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非但没有因为这场战斗而消减，反而更加浓烈了。
连这人世间的巅峰，都只能逼出我不若两成的力量。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尽兴？
“无聊……真是太无聊了。”
张凡轻叹一声，转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