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是在一种奇异的感知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并非身体的疼痛或疲惫，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仿佛蒙在灵魂上的尘埃被轻轻拂去，世界的线条变得格外分明。他能“听”到医疗站外远处士兵巡逻时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不同草药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气息，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身旁艾拉沉睡中略显紊乱的呼吸节奏，以及更远处凯文冥想时那冰冷而断续的精神波动。
这种感知并非主动施展，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
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油灯昏黄的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莉娜嬷嬷那张布满皱纹、带着疲惫与关切的脸。
“孩子，你醒了？”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她小心地扶起李明，递过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药汁。
李明尝试活动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仿佛身体被掏空。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只被洁白亚麻布紧紧包裹的右手。它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剧痛，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温热的麻木感，仿佛里面包裹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更具质感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触碰，却被嬷嬷轻轻拦住。
“别动它，孩子。”嬷嬷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右手…情况很特殊。它似乎在…自我修复，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干扰，可能会适得其反。”
自我修复？李明心中一动，集中精神去“感受”那只右手。
刹那间，他“看”到了！
并非用眼睛，而是用那种新生的、清晰的感知力“内视”到了右手内部的情形——焦黑的外壳之下，原本的血肉骨骼仿佛与某种温润如玉、流淌着淡金色微光的物质融合在了一起。世界石碎渣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微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金色丝线，与他的血肉、神经、乃至更深层的某种存在紧密交织，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秩序波动。那焦黑的外壳，与其说是伤疤，不如说是一层正在被缓慢代谢掉的、能量冲击后的残渣。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片沉寂的解析空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虚无的黑暗背景，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那缕作为核心的金线，变得凝实了许多，如同一条蛰伏的金色小龙，静静地悬浮在中央，散发着稳定而内敛的光芒。
状态更新：
载体生命体征稳定…
秩序之力融合进行中（3.7%）… 右手结构重塑中…
深层解析功能模块初步修复… 感知强化模块已激活（被动\/主动）…
能量储备：极低（1.2%）… 需补充…
一段清晰了许多、不再断断续续的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浮现。虽然大部分功能依旧处于低功耗的修复状态，能量也近乎枯竭，但至少，它重新建立了稳定的联系，并且…多了一个“感知强化”的能力？
李明尝试主动激发这个“感知强化”。心念一动，脑海中金线微颤，一股清凉的能量流瞬间涌入他的感官神经。
嗡——
世界在他“眼中”骤然变得不同！油灯火焰内部细微的能量跃动、空气中魔力尘埃的漂浮轨迹、甚至莉娜嬷嬷体内那微弱而温暖的、属于修行者的生命能量流…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虽然范围不大，仅限于周身数米，但这种洞察入微的感觉，远超他之前的任何体验！
他立刻收敛了能力，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能量储备显示从1.2%掉到了1.1%。消耗巨大，不能轻易动用。
“怎么了？孩子？”莉娜嬷嬷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嬷嬷，只是有点头晕。”李明掩饰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世界石碎渣的融合，不仅保住了他的右手，似乎还让他的解析系统发生了未知的进化！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的动静也惊动了旁边的艾拉和凯文。
艾拉从浅眠中醒来，看到李明苏醒，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势，闷哼一声。
“别动。”李明下意识地用他那清晰的感知“看”了一眼艾拉的左臂——骨骼断裂处对合良好，莉娜嬷嬷的草药和秩序祝福正在温和地促进着愈合，但过程缓慢，而且…他“看”到艾拉的肩胛和背部肌肉，因为长期持盾和最近的狂暴战斗，留下了许多细微的暗伤和能量淤积。这些，恐怕连艾拉自己都未曾察觉。
凯文也结束了冥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他看向李明，尤其是那只包裹着的右手，咧了咧嘴，想说什么调侃的话，最终却只是有气无力地道：“醒了？命真大…”
就在这时，马库斯队长再次来访。他看到李明苏醒，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缓和。
“感觉如何？”马库斯问道，目光同样落在了李明的右手上。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李明谨慎地回答。
马库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右手的情况，转而说道：“堡垒的危机暂时解除了，斥候回报，溃散的怪物大部分逃向了西方和北方，短期内应该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你们功不可没。”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是，影梭的情况…很不乐观。诅咒的力量侵蚀太深，莉娜嬷嬷和堡内最好的医师都束手无策。他的生命力在持续流失，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气氛瞬间沉重下来。艾拉握紧了拳头，凯文也沉默地低下了头。尽管相处短暂，但影梭在最后关头推开李明的举动，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
李明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再次集中精神，看向重伤员区域的方向。隔着墙壁和距离，他的感知无法穿透，但那种新生的清晰感，让他对“生命”和“死亡”有了更直观的体会。影梭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明声音干涩地问道。
马库斯摇了摇头，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除非有擅长驱散高阶诅咒的圣骑士大师，或者…传说中能逆转生死的强大生命药剂。但这些，都不是黑鸦堡现在能拥有的。”
擅长驱散诅咒？生命药剂？李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现状否定。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缕金线，似乎捕捉到了从凯文方向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渴望”与“探究”意味的精神波动。他看向凯文，发现对方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影梭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本新得到的《亡者之语拾遗》。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明的脑海。
凯文…死灵法师…对死亡和灵魂的理解…那本亡灵之书…还有碎嘴…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种子般扎根下来。
马库斯没有久留，留下一些滋补的药剂后便离开了，他需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
医疗站内再次恢复了安静，但一种无形的、关乎生死与抉择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李明看着自己被包裹的右手，感受着体内那缓慢复苏的力量和全新的感知，又看了看重伤的同伴和远方垂死的战友。
苏醒，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路，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也更加…偏离常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