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
“嘤…嘤…”
细碎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飘出纸板隔出的卧室。
幸亏杨雪莲破卧室不正对村路，不然这大白天，里头再压低动静，也难保不被路人听去。
外人听不见，杨雪莲却不一样。
她先紧张探头，望望通往自家那条静悄悄的小路，确定没半个人影，这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蹭到破窗户底下。
杨家是真穷，最便宜的墙灰也抹不起，红砖赤裸裸露着。窗户？更别提，只用旧报纸胡乱糊上挡风雨堵春光。
此刻，杨雪莲顾不上心疼废纸，心一横，食指对准糊得薄实处，轻轻一戳！
“噗嗤”一声，指头大的窟窿眼儿出现。
她屏住呼吸，眼睛凑上去。视线透过小洞，里面血脉偾张的景象尽收眼底。
“唔！”只看一眼，杨雪莲如遭电击，双腿猛地一软，不受控哆嗦。她死命捂嘴怕出声，另一手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气都喘不匀，心脏“咚咚咚”狂擂。
“秀英嫂身段...原来这么好看...”
“柱子...好...强壮...”
“天哪...秀英嫂她...怎么...会这么多...”
“柱子...生得跟小牛犊似的...”
杨雪莲脸上走马灯似的变换——惊愕、担忧、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唯一不变的底色，是烧透的滚烫羞红，从脸颊蔓延到脖子根。
屋里情潮汹涌，耳热心跳的声音持续。二十分钟？也许只有十五分钟？窗下蹲着的杨雪莲感觉快要爆炸。
她死死抱膝蜷缩墙根，贝齿紧咬下唇，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身体深处涌动着陌生、心慌的悸动和空虚，憋得浑身发抖，像扔进热水的虾子。
就在杨雪莲快溺毙煎熬时，一阵由远及近、热热闹闹的说笑突然打破小院宁静！
她猛然抬头。只见小路上，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老的拄拐，少的蹦跳，男男女女足二十多口！
个个手提东西：红彤彤苹果、黄澄澄香蕉、精美牛奶箱，还有好些杨雪莲只在电视广告见过的花花绿绿坚果礼盒！看分量包装，零零总总少说值大几百块！
杨雪莲一眼认出打头的王老大爷和王老太太！心头刚浮起一丝欣喜。“嗯...柱子...” 屋内，刘秀英那声带着哭腔、比之前更清晰的呼唤，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杨雪莲魂儿吓飞一半！她弹簧般“噌”地弹起，顾不得腿根酥麻，扑到纸窗窟窿上，压着嗓子朝里喊：
“柱子...嫂子...快停下...来人...好多人...到门口了...”
“啊！”屋内瞬间死寂，紧接着两声惊慌短呼。
铁柱一万个不情愿，像被生生拽下云端，憋得难受。但他脑子清醒：开业第一天，名声、秀英嫂清誉，比什么都重！
两人手忙脚乱分开，摸索散落破竹席上的衣裳。刘秀英手指抖得厉害，扣子几次扣错眼；铁柱胡乱套裤子，腰带差点系成死结。
两人顾不上细看，胡乱抹把汗湿的脸，又对着角落布满裂纹的破镜子飞快拢拢乱发，深吸几口气，强压脸上潮红眼中慌乱，这才一前一后，强作镇定掀开破布帘，走出卧室。
“神医啊...神医！我们一家老小，来感激您啦！”王老爷子苍老激动的声音，破锣似的老远传来。
铁柱刚整理好衣服，和脸上红晕未消的刘秀英踏出屋门，就被眼前阵仗惊得脚下一顿——乌泱泱二十多口人，把破败小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王老太太精神矍铄，几步抢到最前，一把拉住铁柱胳膊，对着身后黑压压人群开嗓，嗓门不比老爷子小。
“都瞧仔细咯！这就是治好我病的张神医，以后别说江湖郎中不行！人家一摁，一点，喝点中药，效果比医院几万块还好！”
铁柱还有点懵。他只想让王老爷子带人增加人气，哪想对方来个举家搬迁式大谢恩！这阵势，太唬人！
王老太太话音刚落，人群立刻走出三个格外显眼的人。
领头是个穿深色行政夹克、面容沉稳的中年男子；
旁边是个微胖、穿优质poLo衫、脸上带商人精明笑的男人；
最后是位年轻靓丽、气质干练的都市女郎，黑框眼镜遮不住书卷气混合时尚的锋芒。
三人手里拎着、抱着各色精美礼品盒，一股脑往铁柱面前递。
“神医您好！”
“我是王志伟\/王志杰\/王海燕...”
“万分感谢您妙手回春，解除家母多年痛苦！”
三人语气真诚，姿态放低，对着刚摆脱“傻名”的农村小伙铁柱，没一丝轻视，只有满满感激敬重。铁柱心底暗叹：王家家教，没得说！
“哎，这...太客气！真不用...”铁柱被热情砸得手足无措，习惯性挠头：“我只想请王老爷子拉些人气...你们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
“嗨，张神医您外道了！”微胖的王志杰嗓门洪亮，“我们家做点小买卖，东西就是点心意，值不了几个钱！听老爷子说您傻病刚好不久，正好拿这些补品补身子，壮筋骨！”
铁柱也不扭捏，爽快朝后招呼：“嫂子，雪莲姐，麻烦收一下。”
刘秀英立刻上前，利落接过大半礼品。她身姿挺拔，面容姣好，穿着朴素，那份从容温婉气质，丝毫不逊眼前城里体面人。
杨雪莲也低头，小步上前帮忙。可刚一靠近，一股淡淡好闻香水味钻进鼻子。她下意识抬眼，正撞上都市丽人王海燕投来的、带着好奇善意的目光。
海燕皮肤白皙细腻，头发一丝不苟，身上裁剪合体的连衣裙一看就价值不菲。
雪莲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不合身的旧衣，常年劳作变形粗糙的手...强烈自卑像冰冷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飞快垂眼，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成一团，只想快点把这些碍眼的“好东西”搬进屋，离这些光鲜亮丽的人远点。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三位主角刚递出礼物，后面人群像开了闸，老老少少又涌上来：
“张神医，我是志伟媳妇儿...”
“神医，我是志杰家的...”
“我儿子是志杰...”
“神医叔叔，这是我的糖！”
...
人人带笑，口称感激，手上递着精美点心、牛奶、营养品...连个七八岁小男孩，也踮脚，努力把盒可爱糖果塞铁柱手里。
刘秀英和杨雪莲彻底成了搬运工，一趟趟往屋里跑。小小堂屋早被药材堆满，此刻更被五花八门礼物塞得几乎无下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