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整个白家村就被一声声沉重的“哐!哐!哐!”铜锣声惊醒。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祭祖大典,就在这庄重又带着一丝喧嚣的仪式感中拉开帷幕。
祠堂,这座沉淀着白氏家族数百年香火的老建筑,此刻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黑压压的人群按辈分、依族谱排列得整整齐齐,无论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懵懂稚童,皆是屏息凝神,站得笔直。浓烈的香烛味混合着清晨潮湿的寒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
铁柱和白洁站在人群中靠后的位置。白洁的手紧紧攥着铁柱的胳膊,感受着周围时不时瞟来的、熟悉又带着探究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甜蜜感充盈全身。
铁柱则显得轻松自在,每遇到村民,就低声问白洁该叫什么,然后自己主动上前,笑容热络地打招呼,那句“我是白洁老公”说得格外响亮,一早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冗长而肃穆的祭拜流程一项项进行。鼓乐低沉,主祭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诵读着拗口的祭文,族人们随着号令整齐划一地跪拜、起身。
铁柱规规矩矩跟着行礼,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扫过前排。白婷婷和索骁的身影就在那里。索骁依旧文质彬彬,举止得体,可铁柱心里那份怪异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人平静的表象下,总像藏着点什么。
临近正午,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沉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人群陆续退出祠堂,移步到祠堂前临时搭起的大棚下用午饭。
长条桌凳排开,村妇们端着饭菜穿梭其间。席间人声鼎沸,谈论的多是家长里短、收成买卖,但更多的,是兴奋地猜测着即将到来的募捐环节——今年谁能拔得头筹,风光无限?
白婷婷和索骁坐在离主位不远、最显眼的一桌,同桌的都是村里公认的“体面人”。白婷婷高昂着头颅,如同开屏的孔雀,声音故意拔得又脆又亮,与同桌人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像小刀子一样,时不时剜向铁柱和白洁那桌。
索骁则安静得多,只是偶尔侧头与白婷婷或旁边的人低语几句,脸上保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
午饭过后,重头戏来了。
祠堂前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小台子。一张铺着红布的桌子放在中央,桌上摆着一个扎着大红花的募捐箱。旁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空白的红榜。
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在几个后生的簇拥下登台,清了清嗓子,用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宣布:“肃静!白氏子孙们!树高千尺不忘根!今日祭祖大礼已毕,该履行我辈职责——募捐资财,修缮我们白家世代守护的祖地皇陵。”
另一位族老紧接着起身,中气十足地喊道:“老规矩!从村东头开始,挨家挨户来。量力而行,全凭心意。家境实在困难的,不用募捐,心意到就行。”
话音落下,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村里的会计坐在红布桌后,摊开账本,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抬着锣站在红榜旁边,随时准备敲响。
“我!白家沟白大海,捐八百八十八!”一个脸膛黝黑、嗓门洪亮的汉子率先站起,大步流星跨上台,“啪”地将一沓红彤彤的百元大钞拍在桌上。
会计高声念出名字和金额,毛笔在红榜上龙飞凤舞。旁边的小伙子抡圆了胳膊,“哐...”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激得人群一阵叫好。
有人开了头,捐款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村民们或几百、或几千、甚至几万,纷纷上前,将代表着心意和面子的一沓沓钞票投入箱中。
“我家今年药材卖得好,捐两万,求祖宗保佑来年更发...”
“我娃儿身体弱,捐三万,愿祖宗庇佑他平安...”
“饮水思源,我家能发达,离不开祖宗荫蔽,今年我捐二十万...”
名字和金额不断被会计师唱出,龙飞凤舞地写上红榜,铜锣声此起彼伏。榜单上的金额水涨船高,前十名的争夺尤为激烈,数字不断被刷新。
白婷婷一直按兵不动,嘴角噙着冷笑,目光时不时扫过铁柱和白洁,仿佛在等待着最佳的打脸时机。
终于,当募捐来到村西,白婷婷优雅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在村里显得格外扎眼的名牌裙子,挽着索骁的胳膊,款款走向台前。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了来了...大头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了没?婷婷那京城来的男朋友,一进门就甩给她爹妈一百万...”
“啧啧,人家可是海归,家里指不定多有钱呢...”
“这回不知为了给婷婷撑场面,他能捐多少?”
“我猜少说也得一百万...榜首肯定是他的了...”
“一百万?我看未必是榜首...你没听说?白洁也带男人回来了?”
“白洁?镇上卖衣服?给人当小三的那个?她能找着啥有钱主儿?”
“你脑子没联网不成?她现在是桃源村村长的女人...桃源村如今肥得流油,那村长还能少捞?”
“呸!一个小破村长,捞再多能跟人家京城富贵窝里出来的少爷比?”
“嘁,懒得跟你理论,看着吧...”
白婷婷和索骁刚在台上站定,台下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台上的几位族老更是激动地站起身子,带着恭敬又期盼的笑容望向两人。
“哎呀呀,大爷、二爷、三爷,你们快坐下,快坐下...可折煞我们了...”白婷婷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忙不迭地朝几位族老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