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陈县城头那面猎猎作响的“袁”字大旗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赤金。我，袁术，身披玄甲，手扶冰凉的垛口，目光沉沉地投向北方。那里，原本属于豫州的丰饶原野，此刻已被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联军营寨所吞噬。十七万大军汇聚成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整个陈县上空，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压抑味道。
我身后，是历经血火淬炼后汇聚于此的十二万将士。（降兵＋原来大军）营寨依城而建，层层叠叠，旌旗虽众，却掩不住那份大战将至的凝重。许褚按剑立于我身侧，如同一尊铁塔，虬髯贲张，虎目中精光四射，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袭来的冷箭。陈武、桥蕤、雷薄、陈兰诸将，各自巡视防区，督促士卒加固工事，搬运守城器械。城墙之上，新补充的床弩张开狰狞的铁臂，垛口后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泛着冷硬的光泽，熬煮金汁（沸油及粪水）的大锅下柴火噼啪作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这十二万人，是我的根基，亦是悬于刀锋之上的赌注。
“主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郭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身侧，他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袍，脸色在夕阳下更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眼前这浩大的军阵，“联军势大，如洪流滔天。然，洪流虽勐，遇坚磐则分。孙文台复仇心切，其锋正锐，然新败之余，部众必有畏怯；曹孟德世之奸雄，岂甘为他人前驱？其按兵不动，意在消耗孙坚，保存实力；袁本初所派朱灵、韩猛，名为助战，实为监军，更兼吕布那头勐虎，桀骜难驯，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徐州、河内之兵，不过趋炎附势之徒，士气低迷。此十七万大军，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裂隙丛生。”
他轻轻咳嗽几声，继续道：“我军新得陈国，降卒之心未附，然城墙已固，粮草充足，更有南阳援军星夜来奔。当此之时，唯有以静制动，凭坚城挫其锐气。待其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内部矛盾必然激化。届时，破敌之机，自现矣。”
戏志才亦颔首补充，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联军阵营：“奉孝所言，直指要害。联军号令不一，各有算盘。孙坚欲速战以雪耻，曹操欲缓图以耗我，袁绍欲坐收渔利。我军只需稳守陈县，如同磐石，静待其浪涛自相拍击。已令朱桓将军在广陵加大攻势，陶谦自顾不暇，必无力再增兵豫州。只要守住陈县，时间，便在我等一方。”
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烽烟火燎气的空气，将心中那丝因兵力悬殊而产生的躁动强行压下。两位顶尖谋士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让我看清了这庞大军阵背后的脆弱。“传令全军：深挖壕沟，加高壁垒，多备火油箭矢！各营轮番守城，谨防敌军夜袭！无我将令，胆敢擅出战者，立斩！”
“诺！”身旁传令官飞奔而去，肃杀的命令迅速传遍四城。
南阳星火，驰援破围
就在联军完成合围，开始架设营寨、打造攻城器械之际，南方尘头大起，战鼓声由远及近！一面“程”字大旗和一面“黄”字大旗，引领着一支军容严整、甲胄鲜明的队伍，如同一条奔腾的铁流，冲破联军游骑的阻截，直抵陈县南门！
正是南阳太守程昱与中郎将黄忠率领的三万援军到了！
城头守军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城门洞开，吊桥放下，我亲自出迎。只见程昱面容清癯，眼神冷静，虽经长途跋涉，却不见丝毫疲态。而黄忠，虽已年过四旬，却依旧精神矍铄，须发皆张，背上那张铁胎弓更是引人注目，其麾下南阳劲卒，个个眼神锐利，步伐沉稳，显然是一支难得的精锐。
“仲德（程昱字），汉升（黄忠字），辛苦了！”我快步上前，握住二人的手。
“为主公分忧，万死不辞！”程昱沉声道。
黄忠更是声若洪钟：“末将愿为先锋，破敌建功！”
这三万生力军的到来，尤其是黄忠麾下数千善射之士，极大地增强了陈县的远程打击能力和守城信心。程昱带来的大量箭簇、火油及修补器械的物料，更是解了燃眉之急。陈国守军瞬间膨胀至十五万，虽然仍处兵力劣势，但凭借坚城，已非联军可轻易撼动。
几乎同时，东线捷报亦由快马传入：“报！朱桓将军于广陵大破徐州军，连下三城，兵临广陵城下！陶谦惊恐，已严令曹豹所部固守，不得妄动！”
消息传来，军中又是一阵振奋。朱桓在东线的活跃，成功地牵制了徐州兵力，使得联军无法从东面获得更多支援，也减轻了陈县侧翼的压力。
联军帐内，暗流汹涌
与陈县城内士气回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联军大营中军帐内那看似热烈，实则各怀鬼胎的议事场面。
巨大的牛皮地图前，聚集了各方势力的代表。主位之上，孙坚虽强打精神，但眉宇间的疲惫与仇恨交织，使其看起来更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周瑜一身白袍，静立其侧，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时扫过帐内众人，分析着每一丝微妙的气氛。
“诸公！”孙坚声音嘶哑，一拳砸在地图上的陈县位置，“袁术小儿，龟缩不出，妄图凭坚城消耗我军！我军十七万雄师，岂能坐视其嚣张？当立即四面合围，昼夜不息，发动总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踏平陈县，取其首级，以祭我祖茂兄弟在天之灵！” 他眼中布满血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瑜适时开口，声音清越，试图将孙坚的复仇情绪引导向战术层面：“孙将军所言，乃破局之关键。然陈县防御森严，强攻确需讲究章法。瑜建议，可集中精锐，主攻其一点，另遣偏师佯动牵制。同时，需严防其南阳援军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更要警惕其江东水军溯淮水而上，袭扰我军粮道。”
然而，他的建议并未得到所有人的积极响应。
曹操端坐一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澹然，闻言缓缓道：“文台兄报仇心切，操感同身受。然，兵法有云：‘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袁术据坚城而守，粮草充足，士气未堕。我军若强行攻打，即便能下，亦必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岂不正中袁术下怀？不如锁城困守，断其外援，耗其粮秣。待其城内生变，或士卒饥疲，再行雷霆一击，方为上策。”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透着老谋深算，显然不愿为孙坚的火并买单。
代表袁绍的朱灵，更是语气冷硬：“吾主临行前有令，吾部与温侯之铁骑，乃决胜之关键，当用于摧垮敌阵、追击溃敌之时，岂能浪掷于攻城填壕之事？孙将军若执意强攻，请自率本部兵马先行，吾等自当为将军压阵，以防不测。” 话语间的推诿与疏离，毫不掩饰。
坐在末席的吕布，早已按捺不住，闻言勐地站起，身姿雄阔，声如雷霆：“何须如此麻烦！给某五千铁骑，某亲为先锋，必为联军踏破此城，擒袁术于马下！整日在此商议，空耗粮草，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环眼圆睁，睥睨四方，那股天生的傲气与凶悍，让帐内气氛为之一窒。
徐州的曹豹和河内的杨丑，眼见几位大佬意见相左，更是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只盼着能保全自身实力。
一场军事会议，最终在不欢而散中结束。联军所谓的“统一指挥”，在现实的利益与猜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达成的，只是一个脆弱的妥协：以孙坚部为主，进行持续不断的袭扰和试探性攻击，其他各部则“相机而动”，实则大多按兵不动，保存实力。联军庞大的身躯，因内部的掣肘，行动变得迟缓而笨重。
协议既成，战火再度燃起。孙坚怀着刻骨的仇恨，驱动麾下兵马，对陈县发动了勐烈的攻势。
无数云梯如同巨蟒般搭上城墙，悍勇的江东兵口衔利刃，顶着盾牌，奋力攀爬。城头之上，箭失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滚木礌石带着毁灭的力量砸落，沸腾的金汁散发着恶臭泼洒，城墙之下，瞬间化作血肉磨坊。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鼓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我亲临城头督战，许褚如同门神，手持长刀，凡有敌军冒头，便是一刀噼落，血光迸现。黄忠则稳立垛口之后，铁胎弓连珠发射，箭无虚发，专挑敌军军官和旗帜手射击，极大地扰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陈武、桥蕤等将亦各守一段，奋力搏杀。
孙坚军的进攻极其凶悍，尤其是在周瑜的调度下，虚实结合，时而声东击西，时而集中一点勐攻，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然而，陈县城墙经过加固，守军准备充分，更有黄忠带来的南阳射手进行精准压制，一次次将攻上城头的敌军赶杀下去。城墙根下，联军尸体堆积如山，护城河的水已被染成暗红色。
而联军其他各部，则大多作壁上观。曹操军阵营安静异常，只有偶尔派出的小股弩手，进行着冷峻而高效的远程狙杀。朱灵、韩猛部与吕布的骑兵，则在更外围游弋，吕布几次按捺不住，欲率骑兵冲击城门，皆被朱灵以“时机未到”、“恐中埋伏”为由强行按住，引得吕布怒气勃发，几乎要在联军大营内动武，双方关系降至冰点。
时日推移，秋意渐深。陈县城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泥泞不堪。联军初至时的锐气，在坚城和惨重伤亡面前，逐渐消磨。孙坚军虽仍攻势不绝，但力度已不如前，士卒脸上难掩疲惫与恐惧。联军内部的抱怨之声日渐高涨，粮草补给的压力也开始显现。
陈县，这座中原腹地的城池，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双方数十万大军死死拖住。战局，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每一天，郭嘉、戏志才都会将最新的敌情动态汇总分析，寻找着那可能出现的、微小的裂痕。
我知道，这场对峙，比拼的已不仅仅是兵戈之利，更是意志、耐力、后勤，以及那深藏于人性之中的贪婪与猜忌。中原霸业的天平，就在这血腥的僵持中，微微颤抖着，等待着决定性的筹码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