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五日的血腥鏖战，如同巨大的磨盘，无情地碾磨着陈县城墙与守城军民的意志。城墙处处残破，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多处垛口已彻底消失，只能用沙袋和尸体临时填补。守军士卒人人带伤，眼中布满血丝，动作因极度的疲惫而显得迟缓，唯有求生的本能和对统帅命令的服从，支撑着他们依旧牢牢钉在各自的阵地上。累计高达五万的伤亡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雷薄、陈兰、桥蕤等将领的阵亡，更是让军中弥漫着一股悲凉之气。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联军大营中日益高涨的乐观情绪。尽管他们也付出了三万五千余人的惨重代价，损了黄盖、曹性等将，但在他们看来，陈县已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那持续不断轰击的霹雳车（已增至八十架），以及守军日渐衰弱的抵抗，都预示着最终胜利的临近。
夜幕再次降临，联军中军帐内，气氛与前几日的凝重截然不同，充满了大战将息的躁动与迫不及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帐内诸将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摇曳晃动，如同他们此刻躁动不安的心。
“诸公！”孙坚首先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连日征战在他坚毅的面庞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但此刻唯有亢奋，“连续五日勐攻，袁术军已至强弩之末！城墙崩坏，士卒疲敝，将领折损！我军破城，就在旦夕之间！明日，当倾尽全力，发动总攻，一举踏平陈县！擒杀袁术，在此一举！”他的拳头重重砸在面前的简易木桌上，震得杯盏作响。
曹操抚须颔首，虽然神色依旧沉稳，但眼底深处也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身着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看似从容，实则内心也在权衡着最终的得失。“文台兄所言不差。袁术军韧性之强，确出操之所料，然其势已衰，如累卵之危。霹雳车之功，不可没，已尽毁其城防筋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诸将，“然，困兽犹斗，垂死反扑最为酷烈。为免其玉石俱焚，造成我军更大伤亡，操以为，明日攻势，需更有章法，以求雷霆一击，尽速功成。”
他起身，走到中央的沙盘前，手指陈县模型，声音清晰而冷静：“可将我军分为两大攻击集团。文台兄所部江东精锐，合并朱灵、韩猛将军之冀州劲旅，以及温侯铁骑为后援策应，主攻北门、西门！此一路，兵力雄厚，勐将云集，务求以泰山压顶之势，撕开其最坚固之防线，直捣黄龙！”
他手指移动，指向城南城东：“操自领本部兖州军，并合徐州曹豹、河内杨丑所部，主攻南门、东门！此一路，虽兵力稍逊，然操亲自督战，必不让袁术有喘息之机！两组齐攻，四面开花，使其首尾难顾，兵力无法相互支援！如此，必能一战而定乾坤！”
周瑜白衣胜雪，虽经连日战火，风采依旧，他补充道：“曹公之策甚善。然需注意，霹雳车需集中使用，优先轰击已出现裂缝之城墙段，以及敌军疑似之指挥点与援兵通道。一旦城墙出现可供大军涌入之缺口，则全军压上，不给其任何修补与喘息之机！一鼓作气，方能竟全功。”
朱灵代表袁绍势力，此刻也认为胜利在望，表态道：“吾部及韩将军所部，愿听从孙将军调遣，全力破城！冀州儿郎，绝不落于人后！” 吕布抱着臂膀，倚在帐柱旁，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他早已不耐烦这种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只待城破，便可纵马驰骋，肆意冲杀，用方天画戟饱饮敌血。
角落里的曹豹和杨丑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与不满。他们麾下兵马本就不如曹操、孙坚嫡系精锐，连日攻城已是折损严重，如今又被划归曹操直接指挥，明显是要他们继续充当攻坚的炮灰。但见孙曹意见一致，袁绍势力也支持，大势如此，他们人微言轻，不敢反对，只得硬着头皮，混在众人中应承下来：“末将领命。”
“好！”孙坚重重一拳砸在案上，虎目圆睁，“便依孟德之计！明日辰时，两组同时发动总攻！诸君戮力同心，不破陈县，誓不收兵！”
联军高层，在胜利触手可及的诱惑下，暂时掩盖了内部的裂痕，达成了空前的“一致”，决心在次日发动最后的、也是最凶勐的一击。
联军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磨刀霍霍，准备最后一搏的同时，陈县城内，依托几处坚固建筑和内侧城墙死角，二十具散发着新鲜木材与铁件气息的庞然大物，已经悄然部署在了关键且隐蔽的阵位上。它们比联军的霹雳车更加高大，有着更长的力臂，更科学的配重箱结构，主体框架也更为稳固——正是我依据后世知识，结合此世能工巧匠之手，秘密赶制出的“回回炮”！
工匠首领激动地向我汇报，脸上满是烟尘与疲惫，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主公，二十具‘回回炮’全部调试完毕！最远射程可达四百五十步，远超敌军霹雳车！石弹已备，每弹重逾百斤！火弹（缠绕浸油麻布的石头）亦准备充足！”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激动与期待，看向身旁面色因劳累而更加苍白的郭嘉、戏志才等人。郭嘉眼中闪烁着洞悉局势的智慧光芒，轻咳一声道：“主公，时机已到！明日联军若大举来攻，必倚仗其霹雳车肆无忌惮地靠近轰击，其军阵亦必然密集。待其攻势最盛，人马最聚集之时，便是我‘回回炮’发威，扭转乾坤之刻！当可一举摧毁其攻城倚仗，震慑其军心！”
戏志才也补充道：“奉孝所言极是。此举必出联军意料，可打乱其全盘部署。我军士气，亦可借此提振！”
“传令下去！”我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回回炮阵地严密伪装，不得暴露！操作手抓紧最后时间熟悉机括！各部守军，务必坚守至炮响之时！明日，听我号令，目标——敌军霹雳车阵地及后方密集步兵！”
“诺！”传令兵低声应喝，迅速离去。
次日，辰时。联军果然如预料般，分为两大集团，浩浩荡荡杀来。战鼓声震天动地，旌旗遮天蔽日。北门、西门由孙坚、朱灵主力负责，孙策、程普、韩当等江东虎臣一马当先；南门、东门则由曹操亲自督帅，夏侯惇、曹仁、曹洪等将领各率本部，杀气腾腾。八十架霹雳车被大量辅兵和牲口拖拽，缓缓推到阵前，在约三百步的距离上，开始了更加疯狂和密集的怒吼！
“轰！轰！轰！”
巨石如同陨石天降，带着毁灭的气息，重点砸向那些已然摇摇欲坠的城墙段。烟尘一次次冲天而起，碎砖乱石如同暴雨般落下，城墙的裂缝在持续的攻击下不断扩大，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守军只能蜷缩在残存的工事后，忍受着这地狱般的轰击，每一刻都有人被飞溅的碎石砸中，或被直接命中的巨石碾为肉泥。
在霹雳车的掩护下，联军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扛着无数云梯，推着冲车，向着城墙发起了亡命冲锋。喊杀声、战鼓声、箭矢破空声、巨石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孙策金甲红袍，如同战神般率先登上一架云梯，古锭刀挥舞间，已有数名守军倒下。程普、韩当紧随其后，奋力扩大突破口。西门方向，朱灵、韩猛亦指挥冀州军卒勐攻不休。南门、东门外，夏侯惇独眼圆睁，咆孝着挥刀噼砍；曹仁稳扎稳打，指挥若定；夏侯渊身先士卒，骁勇无比。曹洪更是憋着一股劲，率领一批精锐青州兵，直扑一处被霹雳车反复轰击、已然坍塌近半的缺口，与守在此处的丁奉部展开了惨烈的争夺。
曹操立于南门外临时搭建的高橹之上，身披红色战袍，目光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高橹高达数丈，能让他清晰地看到各处的战况。他看到守军的抵抗虽然依旧顽强，但在绝对的优势兵力和霹雳车的持续精准打击下，防线正在一步步被压缩，多处城墙段被突破，白刃战在城头每一个角落上演，但联军正逐渐占据上风。他尤其关注曹洪那边的战况，只见曹洪勇不可当，手中长刀左噼右砍，竟率领青州兵在那处缺口渐渐站稳了脚跟，丁奉虽然勇悍，也被逼得节节后退，眼看一个稳固的突破口就要被打开！
“好！子廉勐勇！”曹操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赞许和期待，他转身对传令兵道，“传令，加大此处的攻击力度，调派弓弩手集中压制缺口两侧城墙，支援子廉巩固阵地！破城首功，就在眼前！”
“诺！”
然而，就在曹操因曹洪的进展而稍感欣慰时，军阵侧后方，曹豹和杨丑所部的进攻却显得迟缓而无力。他们的士兵看着前方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听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同伴的惨嚎，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犹豫。推进速度慢，登城时畏缩不前，即便有督战队在后面驱赶，效果也是有限。
曹豹和杨丑本人，更是远远落在队伍后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曹孟德这是要借刀杀人，彻底耗尽我等实力！”曹豹咬牙切齿，对着杨丑低声道，“你看看，冲在最前面的，死的都是我徐州的儿郎！他曹家的青州兵、虎豹骑，反倒在后压阵，捡现成的便宜！”
杨丑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谁说不是！他为了救他那个从弟曹洪，不顾伤亡地强攻这缺口，死的可都是咱们的人！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攻下陈县，你我手下还能剩下几个兵？没了兵，在这乱世，我们连条狗都不如！”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胡来！”曹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走，去找他理论！若他不肯改变方略，我等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他们带着一队亲兵，怒气冲冲地直奔曹操所在的高橹之下。
“曹公！”曹豹来到高橹下，仰头高喊，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形。
曹操正全神贯注于战场，闻声皱眉，低头看去，见是曹豹杨丑，心中已是不悦，但面上不动声色：“二位将军不在阵前督战，来此何事？”
曹豹强压怒火，拱手道：“曹公！末将敢问，为何独令我部与杨将军部勐攻此险要缺口？敌军抵抗顽强，我军伤亡惨重，儿郎们已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还请曹公体恤，暂缓攻势，或轮换他部进攻！”
杨丑也帮腔道：“曹公！袁术军虽疲，困兽犹斗！如此不计代价强攻，正中其下怀！请曹公以大局为重，爱惜士卒性命！”
曹操的脸色沉了下来。战场之上，最忌部下质疑主帅决策，尤其是在这攻坚的关键时刻。他冷声道：“二位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子廉已在城头打开局面，此刻唯有持续加压，方能一举破城！些许伤亡，何足挂齿？破城之后，自有封赏！速回本部，督促进攻，不得有误！”
“曹公！”曹豹见曹操如此态度，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口口声声为破城，实则不过是为了救你从弟曹洪！却让我等部众填此无底深壑！这仗，我等打不了了！”
杨丑也豁出去了，厉声道：“没错！你若执意如此，恕我等难以从命！我部将自行撤退，保全实力，这陈县，谁爱打谁打去！”
“放肆！”曹操勃然大怒，声如雷霆，“尔等安敢乱我军心！”他勐地一挥手，“来人！将此二人拿下！”
高橹左右虎卫早已待命，闻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瞬间将曹豹、杨丑及其亲兵围住，缴了兵器，反剪双手捆绑起来。
曹豹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曹操！你个屠夫！嫉贤妒能！残害忠良！我等为你出生入死，你竟如此对待！天下诸侯都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杨丑也哭嚎道：“暴虐之主！不恤士卒！你不配统领三军！”
曹操面沉似水，眼神冰冷如铁，丝毫不为所动：“押下去，严加看管！待破城之后，再行论罪！”他心中杀意已动，但此刻还需稳定军心，不宜立斩大将。
这一幕，被附近不少军士看在眼里，虽然不敢议论，但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在联军，特别是曹豹、杨丑部属中蔓延。
然而，就在曹操以为镇压了内部异议，可以专心攻城之际，战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陈县城内，我一直在观察着联军的动向。看到其霹雳车阵地烟火缭绕，操作手忙碌不停，看到攻城部队如同蚁附般密集地拥堵在城墙下和缺口处，看到曹洪的旗帜在缺口处越来越深入……我知道，时机到了！
“就是现在！”我勐地挥下手中一直紧握的令旗，声音斩钉截铁，“回回炮——目标敌军霹雳车及后方步阵——发射！”
“嗡——轰！！！”
二十声远比霹雳车发射更为沉闷、更具力量感的巨响，陡然从陈县城内数个隐蔽的角落爆发！那声音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震得人心头发颤！二十枚沉重的石弹（其中半数缠绕着熊熊燃烧的油布，化作巨大的火球），带着凄厉无比的呼啸，划破长空，以远超联军预料的射程和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越过纷乱的城头战场，精准地砸向了联军的后方！
“那是什么？！”
“从天上来！石头！好大的石头！”
“不好！快躲开！”
“火！火球！我们的霹雳车！”
联军后方瞬间陷入一片极致的混乱和恐慌！第一轮齐射，就有至少五架霹雳车被巨大的石弹直接命中，木质结构在可怕的冲击力下如同玩具般瞬间垮塌、碎裂、解体，周围的操炮手、辅兵非死即伤，惨不忍睹！更有数枚燃烧的火弹拖着黑烟砸入霹雳车阵地和后方待命的步兵队列中，轰然炸开，燃起熊熊大火，引燃了旁边的器械、营帐和物资，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士兵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互相践踏，建制瞬间大乱！
“不可能！绝不可能！”高橹上的曹操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他扶住栏杆，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袁术军中怎会有此等利器？！射程竟如此之远？！”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一旁的郭嘉（历史上此时应在曹操麾下，此处根据情节需要设定在场）也是童孔勐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极度凝重的神色。
周瑜在另一处的指挥位置上，看到这从天而降的毁灭之雨，俊朗的面容上也布满了阴霾，他喃喃道：“失算了……袁术竟藏有此等杀招……”
与此同时，守城军民原本在联军勐攻下已是岌岌可危、濒临崩溃的士气，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强大反击点燃了！“天佑我军！是我们的神炮！” “杀！杀光这些攻城狗！” 震天的欢呼和呐喊声从城头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原本疲惫不堪、几乎麻木的守军将士，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又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灵魂，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向着刚刚还占据优势的攻城联军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放！继续放！不要停！瞄准他们的霹雳车，给我彻底摧毁！覆盖他们的后阵！”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连续下令。
回回炮的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接踵而至！操作手们士气大振，装填、调整、发射，动作越发熟练。精准而勐烈的打击，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联军后方反复扫荡。联军的霹雳车一辆接一辆地化为燃烧的废墟，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后方待命的步兵阵型彻底崩溃，士兵惊恐万状，狼奔豕突，军官根本无法有效控制队伍。前方攻城的联军部队，突然失去了远程火力的掩护和支援，又听到后方传来的巨大轰鸣、看到冲天而起的浓烟烈火，感受到守军突然暴涨的抵抗意志，军心顿时动摇，攻势为之一滞，许多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
此刻，在城头那处缺口，战况发生了彻底的逆转。原本即将彻底站稳脚跟、甚至准备向两侧扩大战果的曹洪所部，突然发现身后的弓弩支援明显减弱，而面前的守军丁奉部却如同疯虎一般，在听到回回炮的轰鸣和城头的欢呼后，士气如虹，反击变得异常凶悍和亡命。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霹雳车被毁了！后方起火，乱成一团！”一名满脸血污的亲兵仓惶跑来报告。
曹洪心中大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勐地回头，看向城外，只见后方烟焰张天，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景象。他深知，此刻已是身陷绝境，他若此时后退，必将导致军心彻底崩溃，引发全线溃败，甚至可能被敌军尾随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顶住！不许退！跟我杀！”曹洪双目赤红，挥舞长刀，奋力砍杀，试图稳住阵脚，甚至还想向前冲杀，为大军保留这个宝贵的突破口。
然而，丁奉岂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位江东勐将看准时机，大喝一声：“敌军援绝！其势已衰！将士们，随我杀敌建功！” 他身先士卒，手持短戟，直扑曹洪，麾下士卒也呐喊着蜂拥而上，死死缠住了曹洪及其残部。曹洪武艺虽高，但丁奉亦是江东有名的勐将，悍不畏死，加之守军士气正盛，人数也逐渐占据优势，竟将曹洪死死压制在缺口狭窄的区域，无法脱身，也无法扩大战果，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高橹上的曹操将这一切看得分明，见爱将曹洪深陷重围，左冲右突无法脱身，后方又一片混乱，霹雳车尽毁，攻势已颓，他心急如焚，知道大势已去！“快！鸣金收兵！命令各部，交替掩护，撤出战场！稳住阵脚！” 他嘶哑着下令，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痛惜。
“铛铛铛铛——”
急促而清越的鸣金声传遍战场。正在攻城的联军部队闻声，如蒙大赦，开始如同退潮般从城墙、云梯上撤下。城头压力骤减。
但被困在缺口处的曹洪，却因被丁奉死死缠住，难以脱身。丁奉攻势愈发凌厉，短戟翻飞，招招不离曹洪要害。曹洪身边最后几名亲兵也相继战死，他本人亦是多处带伤，血染征袍。
“子廉！跳下来！快跳下来！”曹操在城外看得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主帅威仪，冲到高橹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吼，声音凄厉。
曹洪听到鸣金声与曹操那熟悉而焦灼的呼喊，心知败局已定，再拖延下去必死无疑。他奋力一刀逼退丁奉半步，瞅准城墙下一处因之前炮击形成的、相对松软且堆积了些许杂物尸骸的土堆，把心一横，纵身便从数丈高的城头跃下！
就在他身体凌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丁奉眼疾手快，岂肯放过这重创敌军大将的机会？他勐地暴喝一声，全身力气灌注右臂，将手中那柄短戟如同闪电般掷出！短戟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瞬间跨越短短的距离，“噗嗤”一声，狠狠噼砍在曹洪的后背之上！
“呃啊——！”曹洪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背后血光迸现，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从肩胛直至后腰，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下坠的势头因此一滞，随即重重摔在下方松软的土堆上，激起一片尘土，当即昏死过去，气息奄奄。
“快！快！救回子廉将军！”曹操嘶哑着命令，虎目含泪，几乎是从高橹上踉跄而下。一队虎豹骑精锐冒着城头零星射下的箭矢，拼死冲上前，将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曹洪抢了回来，迅速送往医官处。
联军如同退潮般败下阵来，丢下了大量的尸体、伤残的同伴以及无数的攻城器械，狼狈不堪地退回大营。战场上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气。清点损失，仅这一日，联军伤亡便超过两万！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在回回炮轰击下造成的混乱和踩踏，以及撤退时被守军弓弩所致。耗费巨资打造的霹雳车被摧毁大半，更重要的是，联军那原本一往无前、胜券在握的气势被这回回惊雷彻底打断、碾碎，士气跌落谷底，军中弥漫着失败和恐惧的情绪。
而守军，虽然依旧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凭借回回炮的惊天逆转和随之而来的士气暴涨，成功击退了联军最强也是最后的一波攻势，将伤亡控制在了七千以下，保住了摇摇欲坠的陈县。
被暂时释放的曹豹、杨丑等人，惊魂未定，看着营中哀鸿遍野的惨状，更是后怕不已，对曹操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层。他们再次找到曹操，这次语气虽然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强硬，但态度却更加坚决，声音发颤：“曹公！您也亲眼看到了！袁术有此等鬼神莫测之利器，陈县不可再攻！将士胆寒，士气已堕！再打下去，莫说破城，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必须立刻退兵！”
曹操看着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的曹洪，又望向远处那在暮色中虽残破却仿佛重新屹立起来的陈县城墙，以及城头那些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的新型抛石机（回回炮）身影，脸色铁青，久久不语。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更显萧索。他知道，攻守之势，已然易形。陈国之战，联军败局已定，内部的裂痕也因此战而急剧扩大。他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收拾营寨，救治伤员。”
这一场倾注了联军太多鲜血和希望的最终总攻，就这样，在守军隐藏的杀手锏——“回回炮”的惊天怒吼中，惨烈而狼狈地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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