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下,温养浩一脸无奈看着牵着他手的孩童。
他蹲了下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向姜云升投去求救似的目光。
姜云升自然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毫不犹豫的扭过头去,只冷哼一声:“你自己答应的事情,看姜某干什么?”
带着这孩童前去海瀚关极不理智,可温养浩已经答应了司空怀,这件事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现在再想反悔已经晚了。
“二位师兄,还请放心,天机不会给你们招惹麻烦的。”
这孩童也极其聪慧,观二人的神情对话便能猜测到一二,忙用瓮声瓮气的语气说道。
他年龄虽小,说这句话时面色极其认真,只是偶尔露出一丝胆怯,羞生生的,和女儿家一样。
温养浩为此头疼不已,他想拒绝,又狠不下心来,只得揉着卜天机的小脑袋,“师弟,师兄此去边关非是游玩,而是有要事在身,就连师兄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活下来,要不先替你寻个好去处,我联络师门长辈,让他们前来寻你?”
海瀚关人妖之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往返剑阁则需要数日的时间。局势紧迫,容不得他带着卜天机专门回去一趟。
他好言好语的劝慰着,卜天机久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扒拉着自己的手指。
就当温养浩以为卜天机会同意时,眼前的孩童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不要!”
幼小的卜天机与温养浩四目相对,脸上写满了倔犟。
“我知道师父快死了,也知道师兄为什么不要我了,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不会丢下我的,对吗,师兄?”
“什……什么?”
温养浩大吃一惊,心里却在摇头苦笑,果然不能小瞧从天机阁里出来的人啊!
眼前的卜天机虽然年幼,却已经学会用小义裹挟他们了。
换作其他人,或许会对这孩童心起杀机,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用道德约束。
可偏偏,他温养浩最吃这一套。
他在剑阁自小就不是被当作剑修培养的,相比起澹台敬明的冷厉,他对同门要更加宽和。
剑阁掌教曾说过,他的仁慈终有一日会害了他,但他却改不了。
对于面前这个年龄尚浅的孩童他自然不会起什么坏心思,更何况,天机阁与他剑阁一样,同属于梁帝派系,那更加不可能动手了。
温养浩只得无奈的叹了声:“跟着我们或许会死的。”
“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卜天机语气笃定。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出发海瀚关吧。”
事已至此,无法再劝。
温养浩只得笑着起身,至于卜天机的话,却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
无论是温养浩还是姜云升,都没有在意一个孩童之言,哪怕他是天机阁出来的。
他们在卜天机这般年龄时是何修为?
八品武夫?七品武夫?他们忘了。
只是一个孩童扬言要保护修士的他们,未免太过搞笑。
三人借着日落前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佛窟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某处亭台上,有道身影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直至目送他们离开。
“师弟,下次再见面可就是敌人了,希望你的本事能有所长进,可别轻易死在师兄的手下啊……”
莫占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那张一向冷峻的脸庞上,竟短暂的勾现出了一点点温情。
很快的,他那双迷离的眼睛再次恢复清明,嘴角再次变得冷漠。
“他死了么?”
“死了。”
郝连蕙兰沙哑的开口,拄着拐杖缓缓朝着莫占星走来,嘴角却是掀起一丝讥讽:
“那老东西还真是教了个好徒儿呢,暗地里连一声师父也不肯叫呢!”
“我与他之间的事,何须用你来操心?”莫占星蹙眉冷喝,脸上也是多了几分不耐。
“放肆!”郝连蕙兰用拐杖重重的敲击了三下地面,“小娃娃,对待前辈要尊敬一点,不然老身随手就可以捏死你!”
“你敢么?你不敢。”
莫占星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眼神里的嘲弄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了。
“你!”
郝连蕙兰气急,抬起拐杖就欲出手,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似流水击石的深沁男音。
“好了,本王尚未成事,莫要在此内讧。”
说话间,一位身穿黑色金纹蟒服,脚踩着槿花竹叶滚边的紫色皂靴的男子缓步从台阶处上来。
如此清冷的秋夜,他手中依旧把玩着温玉雕砌成的折扇,一步一摇。
“见过殿下!”
莫占星微微弯曲身子,算是行过礼了。
郝连蕙兰却是不客气的说道:“宣王,自你皇兄死后,你倒是愈来愈闲情雅致了啊?今夜到此,莫非是对老身不放心?”
“哪里哪里,本王可从未怀疑过威震北地的血蓍婆婆,本王对您老的仰慕那可真是如高山流水,滔滔不绝啊!”
宣王大笑着打开折扇,言辞间充满恭敬,毫无半分作假的姿态。
郝连蕙兰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声道:
“宣王,如今刘帝己已死,其他七王也不知所踪,你不出面收拾残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王助你称帝不是没有条件的,不要消磨我等的耐心!”
“婆婆放心,等乱象升起后便是我称帝之时,至于凉戎王的好意,本王一直知晓。放心,我称帝后,北地一百三十二万人口,尽归戎王所有。”
宣王依旧浅笑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凉戎素来残暴凶横,非戎族之人必抢之灭之。
他轻描淡写的就将一百三十二万人的性命画了个句号,饶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血蓍婆婆,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可很快,郝连蕙兰心中便升起了无尽的欣喜。
她与天机阁不同,预测天机必以鲜血为引,凉戎大臣对她诸有怨言,只是碍于凉戎王不敢言。
若是得到中州北地那一百三十二万人,便无人再说她什么了。
“那老身便等着宣王的好消息,司空怀老东西死了,老身还需要回去向我王禀报一声,宣王殿下,恕难久留!”
血蓍婆婆撂下一句话后,便化作红雾消散,不见了踪影。
直到她离去半个时辰后,宣王嘴角上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转而变成不屑和狰狞。
“该死的蛮子,有什么资格命令本王?若不是那群诸侯实在难料理,本王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狠狠宣泄了一番自己心里的愤懑之后,宣王才恢复到刚才的模样,“占星,那老家伙和你比起来如何?”
莫占星上前一步,认真思量一番,“尚不如司空怀,给我半年,足以超越!”
“好!”
听到莫占星回答后的宣王显得格外兴奋,猛的将折扇拍在手中:
“即是如此,本王便给你时间。放心,我们时间充沛着,等那群家伙斗完怎么也要明年开春之后了。唯一需要头疼的便只有萧衍那个老东西了!”
莫占星点点头,未再说话。
反倒是心情大好的宣王依旧喋喋不休着:“两个本王最厌恶的老家伙,马上就要碰面了,你说会不会有人陨落呢?”
莫占星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放心,本王并未暴露身份,一切都是天策府中的人自己发现的。萧衍那老东西若是知道凉戎蛮子趁他不在,隐蔽气息进入了中州地界,会不会暴跳如雷,和凉戎王大战一场呢?想想就叫人期待啊!”
宣王边说便来到了窗边,一脸称奇的看着月色。
许久之后,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过半个脸庞,“对了,占星,天机阁传承的事情我曾听人说过,你那师弟要不要我派人把他……”
“占星谢过殿下的好意,我那师弟不足殿下挂齿,要解决他随时都可以。”
莫占星冷漠的回绝,他的性子仿佛生来就是如此,对宣王也不例外。
“哦,那就算了,本王怕你念足同门之情不忍下手,看来是孤想多了。好了,如今司空怀那老家伙死了,你也没什么约束了,收拾收拾过段时间来找孤吧。”
宣王轻轻一笑,转身拍了拍莫占星的肩膀,以示自己对他的看重。
“本王在外面等着你。”
说罢,宣王腾身从窗户间跃下,消失在黑夜中。
楼阁里,只有莫占星神色莫名,涌动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