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第二天晌午时分,四海商会的马车终是快抵达此行目的地了。
如今已正值腊月,西北虽不似幽州那样雪花纷乱,但从昨夜开始,空中便彤云密布,朔风渐起。西北为数不多的植物尽皆干枯。
放眼望去,这一路上尽是土色。
姜云升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其他颜色了,来到西北后,他已经习惯了大西北的茫茫黄土,如今随着车队翻过一个土坡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抹粉色。
许久未见到其他色彩的姜云升,不由觉得有些刺眼,这抹粉色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黄褐色的尘土中,毫无预兆。
“无影大人,前方就到达此行的终点——桃花寺了。”
掀起车帘的陆梧颇显兴奋,桃花寺近在眼前,只要能得到里面大师的庇佑,他们一家三口便不必再惧武宗之人了。
激动过后,陆梧又平静的看着姜云升,欲言又止。
姜云升见他这般模样,直言道:“陆伯父有话便说,不必顾忌什么。”
听到这番话后,陆梧叹了口气,“无影大人,如今天下正值混乱之际,谁也不知以后局势怎样,大人不能终日以捉刀谋生,倒不如跟我一家四口一同进入寺内,也好有个安身之处。放心,以我陆家的财力,足以承担大人毕生的薪禄了。不知大人可否考虑?”
姜云升转头冲着陆梧微微一笑,“陆伯父,人各有志,西北不是我的归宿,就像伯父一样,难道要带着夫人和囡囡一辈子扎根在西北了?人终归还是要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
陆梧说的如此明白,姜云升又怎可能不知他的想法,无非是想让自己留下来继续护卫他们的安危。
可捉刀人捉刀办事,从来不接第二次刀,一次倒还好,可若是一个人的刀接的多了,难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他接陆家的刀,本就是顺路而为,如今陆梧一行人抵达了桃花寺,可他还需继续前进。
西北,终究不是他的归宿,陆梧也不会在泥土里刨食一辈子。
陆梧听明白了姜云升的意思,自知无法强求,只得再次叹息一声就此作罢。
越过山头后,芬芳馥郁的桃花香味阵阵而来,似一缕轻柔的丝绦,萦绕鼻尖,甜润如蜜酿。
虽事先得到过陆梧的告知,但此刻亲眼目睹到这一幕,姜云升心里难免还是感到震撼。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桃花将黄漫漫黄土覆盖,宛若万里云霞点缀人间,显得格外绮丽。
随着车队缓缓前行,姜云升只觉置身一片粉色仙境中,隐约可见的寺庙轮廓在这片粉色映衬下,更添几分庄严肃穆,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车队行至寺庙门前稳稳停住,陆梧一家在二娃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庙门前早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在此等候了。
见到陆梧一行人后,僧人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陆施主,许些日子未见了,你的苦相似乎又重了几分。”
陆梧脸上挤出三分笑意,快步迎了上去,苦涩道:“了尘大师,陆某是凡夫俗子,终日为了生计奔波,不能与你们出家之人相比,难免带了几分苦相。”
了尘闻得此言,单手横在胸前做了个佛礼,闭目喃声道:“佛曰众生皆苦,我等出家之人也在芸芸众生之中,即便心中有苦也道不得,陆施主却是着相了。”
陆梧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转移话题道:“对了,了尘大师,如今了缘大师可否还在寺内?”
“施主放心,了缘师弟一直在本寺内,从未外出。”
说到这,了尘难得的叹了口气,“看来施主身后的麻烦不小,竟要麻烦了缘师弟出面了。”
陆梧亦是感叹道:“当年因机缘巧合之下与了缘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他曾道出陆某家中日后必遭变故,那时陆某还不信,如今却是应验,只得携妻女再次来到贵寺以望指点迷津。恐怕要在寺中住上些年头了,还请了尘大师多多担待。”
了尘双目微垂,平淡道:“阿弥陀佛,我佛门讲究因果。家师圆寂前,曾告诫过我等,了缘师弟尘缘未了,让我等不要自行干预他的因果,施主既然与师弟有了因,这果如何便看师弟他自己的意思了。”
说罢,了尘双手合十,让出一个身位,右手朝寺内作了个“请”的动作,“施主且随我来。”
就在陆梧准备带着众人进去之时,姜云升却突然提出了请辞,让本想就此进去的众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陆梧眼神复杂的看着姜云升,颇为不舍道:“无影少侠,何不等见过了缘大师之后再辞行呢?”
“不必了,陆伯父”,姜云升微微笑道:“拿钱办事,本就是人之常情,如今伯父既然已经到了桃花寺,在下自然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又何苦强求一段因果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梧自然也无了挽留的理由,只得叹道:“也罢,不过无影少侠,若是日后我陆家危机解决了,还请有空到豫州周樵陆家坐坐,也好让陆某人报答一二。”
“大哥哥,我们会再见面的,对吗?”
分离时刻,就连一向含羞的囡囡也鼓足勇气,站了出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童真的看着他。
姜云升抿嘴一笑,上前摸了摸囡囡的额头,安慰道:“放心,山水重逢之日,我们亦会再见。”
说罢,姜云升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西向继续前行,只留下孤零零点背影,远远地朝着众人招手。
一直保持着“请”姿势的了尘,在此刻难得的开了口,“那位小施主,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豁达的心性,倒是难得,若入我佛定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惜……”
了尘的话音止步于此,可在场众人,除了年幼的陆囡囡和有些痴傻的二娃子,其他人都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无非是姜云升已是剑修罢了。
陆梧望着姜云升逐渐消失的背影,不得已收回思绪,对着一直保持先前动作的了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样做了个“请”的动作,牵着妻女的手,先了尘一步进了寺内。
与此同时,解决掉武宗尾巴的陈安,也跟着陆梧等人来到了桃花寺附近,可这位镇远司的司主并未跟姜云升一同离去,反而隐匿身形藏了起来,嘴角还带着几分不屑。
“好大的胆子,敢在西北五州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