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正是行人昏昏欲睡之际,东边官道上来了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郎。
少年身后背着个被破布包裹、只露出一头的紫黑色剑匣,头顶着麻草编制成的斗笠,正好遮住了炎炎烈日。
那匹被他骑在胯下的黄马,毛发暗涩无光,嘴里都没一副好牙了。
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大清早就从抚远寨出发的姜云升。
他赶了半天的路程,葫芦里的酒都空了,还是避免不了口干舌燥,终是在这里遇到了供人乘凉歇脚的茶馆。
他的到来,使的许多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人,一下子精神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姜云升知道这是为什么,仍是视若无睹的迈了进去,取下腰间木葫芦递给了小二。
“有酒上酒,无酒上茶,二盘熟牛肉,一碗米。”
“好嘞,您稍等!”
喜笑颜开的小二屁颠屁颠的跑向后堂,他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只要给够钱,管他什么纷争。
姜云升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屁股还未捂热,邻座一位赤裸着胸膛的大汉便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直娘贼,现在这世道,某些阿猫阿狗也配当捉刀人了!凭那三脚猫的功夫感索要天价酬劳,让我等如何过活?”
“这话不假,打着捉刀人的名号招摇撞骗,且不说会弱了我等的名头,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话啊!”
与大汉同行的老叟摇头叹气,眼神却一直斜视着姜云升。
二人的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附和起来,一时间清静的茶馆俨然变成了闹市。
姜云升轻笑一声,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品着自己面前的清茶。
他这般模样,更是助长了大汉与老叟的气焰,嚣张的站起身朝他走来。
大汉黝黑粗糙的手拍在了姜云升的肩膀,面带威胁:“小子,要不打个商量,将东西给交出来,我二人还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如何?”
姜云升微微转头看着他,嘴角依旧放在碗边轻轻抿着,他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碗,笑道:
“你的手弄脏了我的衣服,既然如此不想要,某便成全你!”
这番狠话顿时让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停了下来。
大汉顿时涨红了脸,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抬起右脚踩在了凳子上:“小崽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茶馆便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众人只见一道寒光掠过,大汉的两只手臂便高高的抛起,重重的摔落在地。
“啊~你......你究竟是何人?”
大汉跪在地上凄惨的大叫,蠕动着身子朝着后方不断退去,显然被吓破了胆。
他那位同伴见情形不妙,立马转身逃走。
却觉一缕清风拂过,老叟未跑出去多远,身形笔直的倒在了茶馆门口。
其余捉刀人惊骇的看着将茶一饮而尽的姜云升,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声,再无人敢上前挑衅。
方才的剑气明明是姜云升射出的,可无人看清他是怎样出剑的,那紫黑色的剑匣依旧在姜云升的背后,未挪动半分。
“茶是好茶,可惜尘气太重,少了几分韵味。”
姜云升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拍在桌子上,然后在一众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大步走了出去,随后翻身上马,大笑着朝着西边前行。
至始至终,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姜云升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呆若木鸡的众人失魂落魄的坐下。
“好快……的剑。”有人咽了咽口水。
也有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如此凌冽飘渺的剑法,非是常人能使出来的,诸位可知他的来路?”
众人相互观望,左看看右看看,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分享出来,竟无一人知晓姜云升的来路。
直到一位满头白发的捉刀人起身,颤巍巍的指着姜云升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老夫……老夫倒是想起来,有个人的剑法似乎也是这种路子……”
“谁?”
见白发翁有些印象,众人不由好奇的问道。
白发翁已在江湖上浪迹两个甲子有余,他所知晓的江湖风流事迹,比他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姜云升的跟脚。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有把握出手了。
打不过姜云升还抓不了他的家人吗?
“老夫......老夫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老翁紧蹙眉头,想了许久也未能说出个所以。
他年岁大了,许多事情早已忘却,何况,他也没看清姜云升如何出的剑,只是莫名的觉得熟悉。
被人泼了盆冷水,众捉刀人兴致褪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桌位上,大肆畅饮着,再不提方才之事,就好像姜云升从未来过。
姜云升快马疾驰五日五夜,终是从遥远的极东之地赶到了繁华昌盛的奉天城。
一路风尘,让他那原本白皙干净的脸儿也蒙上了些许尘土,加上路上时有盗贼凶匪拦路,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再次回到昔日太祖的龙兴之地,他心中感慨万分,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奉天城,作为“中洲第一城”,无论是谁,都想睹其风采。
奉天地处平原,并无险关可守,又连接南北,是名副其实的四战之地。
谁都不知当朝太祖为何要将帝都建立在这,经历数次权力更替之后,也无人提出要迁都的意见。
巍峨挺拔的城墙,弥漫着岁月沧桑的磅礴之气扑面而来,姜云升望着这古老坚实的城墙,神情有些恍惚。
昔年对任何事都懵懂的孩童,如今已成了一个老练的江湖客。
城门口还是记忆里那般模样,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失神的姜云升并未引起一旁守卫的注意,许多人在第一次见到奉天城之时,都会被震撼到,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进城的人川流不息,姜云升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回神过后,他牵着老黄马缓步排队进城。
当今圣上很是开明,并不反对江湖人进入天子之地,但显眼的剑匣还是惹得守卫盘问了许久。
在得知姜云升是一名捉刀人后,守卫们终是松了口气。
侠以武犯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便是圣上亲自立的规矩,但当下是个多事之秋,他们自然要注意。
看起来年长一点的守卫出于好心,还是提醒了一句:
“奉天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动武,就算动武也莫要见血。”
“在下知晓,多谢二位大哥。”姜云升笑着谢了声,牵紧老黄马悠哉进城。
眼下奉天城虽看似平静,暗处早已风起云涌,许多势力都在等一个契机,他自然要小心行事。
年初之时朝堂上便传出圣上命不久矣,惹得人心惶惶。
而圣上已有三个月时间未曾露面了,宫中又未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心怀鬼胎之人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加上当今圣上膝下无子,仅有八位王爷,但皇帝未有立储的迹象,致使许多人都在盯着帝位。
朝臣、八王亦或是镇守边关的诸侯,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镇远司让他送的那封信,或许就与此事有关。
姜云升并不急于去寻找成汤,他送信一事,或许早已走漏了风声,不知隐藏在暗处的人是否会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