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毒老怪脸上的笑容和期盼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懂这三个字的意思,歪着头,布满伤疤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声音干涩地追问,“姜小子,你把话说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了?”
姜云升闭上眼,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重复了一遍:“毒伯伯…师姐她……死了。”
“死了?”毒老怪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猛的朝后退了一步,顿时癫狂大笑出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清竹那娃儿,不仅尽得你师父剑法真传,还深得老头子我的用毒精髓,普天之下,能伤到她的人都寥寥无几,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在骗我?就等着看老怪我笑话呢?”
毒老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姜云升,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点戏谑也好。
可姜云升只是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整个身影被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悲伤笼罩,始终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毒老怪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没看出半分玩笑的意思,这么说的话,清竹那娃儿是真的不在了?
他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朝后退去,直到重重地撞上石碑,无力地仰头靠在石碑上失魂落魄的呢喃起来。
那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散在风里:“多好的一个娃儿啊…每次上山采药回来,总不忘给老头子我带点新鲜果子…明明走的时候,还说回来时要给老怪我带些美酒……怎么就……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浑浊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透过眼前景物,又看到曾经那鲜活灵动的倩影。
唯有语气里的不解与沉痛,浓得化不开。
姜云升依旧深深地低着头,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一旁的萧若宛就这样静静站着,作为外人她插不上话,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这份切肤之痛,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也就是在沉默之余,她又敏锐地感知到,有一股隐晦却无比精纯强大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毒老怪佝偻的躯体逸散出来,如巍巍山岳般不可撼其根。
萧若宛心头猛地一震,这气息,似乎是天门巨擘方能拥有的独特威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且极其混乱,但那份本质上的高阶与强大,让她瞬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
要知道,似寻常天门境的威压,对她来说根本等同于无物,唯有高阶天门境方能带来一丝威胁。
是了,她见过太多隶属朝廷的天门巨擘,绝不会感知错!
眼前这位看似疯癫容貌狰狞,又浑身散发着腐臭气味的老人……竟是一位隐匿于此的天门境强者?
那其他人呢?
会不会与毒老怪一样?
这个发现,让她看向毒老怪的目光瞬间变得完全不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谓侠,究竟是何等地方?
要知道,凡是踏入天门境的人,除却少数寿命极长的老怪物,其他人皆在朝廷名册上。
她却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符合毒老怪特性的人,就是不知是哪位老怪物了。
也就在这时,毒老怪那失神的目光缓缓聚焦,重新落在了低着头的姜云升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癫狂,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姜小子,告诉老怪我,你师姐是怎么死的?”
姜云升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是不愿再提起曾经过往,只不过,在长辈面前,他终究不敢隐瞒,沉默了片刻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祁连山?”毒老怪瞳孔猛地一缩,语气虽然冰冷却未带有任何责怪:“你们两个小娃娃胆子倒是挺大,妖族的地盘就连我都不敢轻易涉足。也算你们运气不好,竟遇到了新皇交接的时候。罢了,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老夫也不好责怪你们什么,也轮不到我来责怪。”
说到最后一句时,毒老怪万千思绪都化为深深一叹。
人死如灯灭,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去责怪姜小子吗?
周丫头与姜小子都是他的后辈,岂有将手心手背割开来的道理?
再者说了,姜小子的师父还在,还轮不到他去责问。
姜云升也明白毒老怪的意思,目光若有所思的朝着山头望去,但很快又因愧疚而低了下去。
“毒伯伯,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去见师父......”
“臭小子”,毒老怪没好气的骂了一声:“都回到家门口了,哪有不回去的道理?周丫头之死责任又不全在你,打不了就被你师父揍一顿呗。怎么,你也是他的弟子,难道他还能把你往死里揍不成?”
“正因如此,我才愧对师父啊!”姜云升叹了口气,情绪无比低落。
毒老怪见他这般模样,狰狞的脸上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带着几分无奈与了然的表情,“小子,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历经世事的沧桑:“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像是泼出去的水,断掉的剑,再怎么折腾,也回不到当初了。逃避若是有用,哪还有那么多解不开的结?”
“练剑终是讲究个‘心念通达’。似你这般畏畏缩缩,心神不宁,连直面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为你师姐报仇?”
姜云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做了错事要面见长辈,难免有些心慌,只得苦笑道:“我这不是怕师父他老人家岁数大了,承受不住这个噩耗吗?”
“你小子!”毒老怪又叹了一声,语气也变得悠长起来:“似我这个岁数,都早已看惯了生死,哪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坎啊?更不用说你师父了,若真按年龄论辈,便是我也得叫他一声前辈,或许你想不通的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些许波折罢了。”
姜云升只望着前方山头一味苦笑,并不言语。
“罢了”,毒老怪不再强求,转头偷瞄了萧若宛一眼,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又带着点长辈的专横:
“你与这丫头今日先在我那歇歇脚,等明日你想通了,再利利落落的去见你师父,免得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至于你师父究竟是打你还是骂你,坦然受着便是了!”
说罢,他也不等两人回应,重新背起那个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竹篓,抓起二人的手朝着村落里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