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搬进惠民小区三号楼的时候,正是深秋,风卷着枯叶在楼道里打旋,一股子潮湿的霉味裹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钻得人鼻子发涩。这楼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楼梯扶手锈迹斑斑,每踩一步台阶,都能听见木头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像是谁在暗处压抑着的叹息,顺着空荡荡的楼道飘散开去。
他租的是六楼顶层,一室一厅的格局,面积不算小,租金却便宜得离谱,比同小区其他楼层的房子少了将近一半。中介带他看房的时候,眼神总有些闪躲,只含糊说前任租客家里急事出国,急着转租,催着他尽快签合同。林深刚毕业没多久,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兜里没多少积蓄,面对这样的价格诱惑,也就没多计较,当天就签了合同,叫了辆货拉拉,把不多的行李搬了进来。
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前任租客留下的一套老旧木沙发和一张书桌,再无其他家具。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贴画撕下的痕迹,墙角有轻微的霉斑,阳台的玻璃蒙着一层灰,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天空,都显得有些灰蒙蒙的。林深挽起袖子收拾,擦桌子、拖地、刷墙面,忙忙碌碌折腾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总算把屋子收拾得勉强能住人。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只有零星的光透过老旧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林深累得倒在刚铺好的床垫上,浑身酸痛,刚闭上眼想歇会儿,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拨动薄纸,又像是丝线摩擦布料的声音,断断续续,忽远忽近,隐约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这楼明明是顶层,楼上怎么会有声音?难道是楼顶的天台有人?可中介说天台的门早就锁死了,平时没人能上去。林深侧耳细听,那声音又没了,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呜咽着穿过楼道,像是女人的低泣。他摇摇头,只当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听,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准备早点睡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房间里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就在这时,那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比刚才更清晰些,还夹杂着微弱的哼唱,调子古怪又古老,像是从遥远的年代传来,说不上是悲是喜,顺着墙壁的缝隙钻进来,缠在耳边挥之不去。
林深猛地坐起身,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角落,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他壮着胆子走到门口,轻轻拧开门锁,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楼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像是坏了,怎么跺脚都不亮,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透着一股诡异的光。那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晃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楼上走动,脚步轻得像猫,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可这是顶层啊!林深心里发毛,背脊一阵发凉,赶紧关上门,反手扣上了反锁。他靠在门后,心跳得飞快,砰砰的声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听来的各种恐怖故事,那些关于老楼闹鬼的传说,此刻一一浮现在眼前。难道这房子真的不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深夜十二点左右,那声音总会准时响起。有时是皮影摩擦的窸窣声,有时是那古怪的哼唱,有时还会夹杂着轻微的叹息,日复一日,从未间断。林深被折磨得精神恍惚,白天上班昏昏沉沉,晚上躺在床上就心惊胆战,根本睡不好觉。他实在受不了了,就去问楼下的邻居,想打听一下这栋楼的情况。
楼下住着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平时很少出门,林深也是搬来后偶然见过一次。他敲开老太太的门,说明来意,老太太听了他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摆手:“别问,别打听,那楼不干净,尤其是顶层,晦气得很……”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猛地闭了嘴,不管林深怎么追问,都只是摇头,推着他往门外走,嘴里还念叨着:“年轻人,赶紧搬走吧,别待久了,惹上不该惹的东西……”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任凭林深再怎么敲门,都不肯再开。
林深心里更疑惑了,越发觉得这楼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甘心,又去问小区里的其他老人,辗转打听了好几天,才从一个退休的老居委会主任嘴里,听到了关于三号楼顶层的往事。
原来这三号楼的顶层,三十多年前住过一个皮影艺人,姓陈,大家都叫他陈老艺人。陈老艺人无儿无女,一辈子没结婚,就守着一箱子皮影过活,据说他的手艺极好,刻出来的皮影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女鬼皮影,眉眼间的哀怨与凄美,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幕布上走下来,活过来一般。陈老艺人性格孤僻,很少和邻居来往,每天闷在屋里摆弄皮影,夜里就关着灯,在屋里唱着古老的皮影戏调子,声音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邻居们一开始还觉得新奇,时间久了,就越发觉得诡异,渐渐都疏远了他。直到有一年深秋的夜里,人们突然没再听见陈老艺人的哼唱声,一连几天,他家的门都紧闭着,没有丝毫动静。邻居们觉得不对劲,报了警,警察撬开门进去,才发现陈老艺人已经死在了家里,死状十分诡异。
他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身体已经僵硬,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东西。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女鬼皮影,那皮影穿着红色的戏服,眉眼精致,眼神幽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而他的尸体旁边,散落着一地的皮影,那些皮影的眼睛,像是都被人特意打磨过,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的光,齐刷刷地朝着陈老艺人的方向,像是都在盯着他,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警察查了很久,也没查出陈老艺人的死因,既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最后只能以意外猝死定论。从那以后,三号楼的顶层就彻底不太平了,每到深夜,总能听见里面传来皮影摩擦的窸窣声和古老的哼唱声,有人说,是陈老艺人的鬼魂舍不得他的皮影,还在屋里摆弄戏文;也有人说,是那些女鬼皮影吸了陈老艺人的精气,成了精怪,在夜里出来作祟。
后来,顶层的房子换过好几任租客,每一个租客都住不了多久就匆匆搬走,有的说夜里看见过穿红衣服的影子在屋里飘,有的说听见有人在耳边唱歌,还有的说明明关紧的窗户,第二天一早总会莫名其妙地打开,窗台上还会落下一些不知名的灰尘。久而久之,就没人敢租这房子了,中介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压低价格对外出租,还刻意隐瞒了这些往事。
知道了真相,林深吓得浑身发冷,手脚都有些发软,再也不敢在那屋里多待一秒。他当天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连押金都没敢要,连夜搬了出去,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下,直到后来重新租了房子,心里的恐惧才稍稍缓解。
可他不知道,在他搬走的那天晚上,三号楼的顶层,那扇紧闭的窗户后面,一道纤细的红色影子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女鬼皮影,轻轻晃动着,皮影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伴随着一阵古老而诡异的哼唱声,飘在寂静的夜空中,带着说不尽的诡谲。而那扇紧锁的房门,不知何时,悄悄开了一条缝,像是在等待着下一个租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