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攥着爷爷沈明山的死亡证明,站在“回龙村”的青石板路上,后颈总觉有股阴风飕飕地刮。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树皮皲裂的纹路活像张人脸,其中一张“脸”的嘴大张着,涎水顺着树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滋啦”一声,竟腾起股黑烟。
“小砚,你可算回来了。”村支书老周叼着旱烟,烟袋锅明明灭灭,“你爷爷走得蹊跷,那嘴张得……邪性得很,听叔一句劝,下葬那天别凑太近。”
沈砚没接话。他是沈家长孙,必须给沈明山送终。沈明山一辈子强势,年轻时为争宅基地,把邻居李瘸子推下悬崖,这事村里人向来讳莫如深,如今他人没了,嘴巴却张得比李瘸子坠崖时的惨叫还骇人。
灵堂设在祖屋正厅,沈明山躺在柏木棺材里,双眼紧闭,嘴巴却大张着,下颌几乎贴到胸口,露出黢黑的牙床,喉咙里还蠕动着灰白色的蛆虫。堂哥沈磊拿热毛巾去捂,毛巾刚碰到下巴,就“刺啦”一声冒起白烟,沈明山的嘴非但没合上,反倒张得更开,一股腥臭的风从喉咙里涌出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是‘张口煞’!”村里的神婆柳婆突然闯进来,手里捏着黄符,“死者心愿未了,要吃人偿命!”
沈砚父亲沈建国一巴掌扇过去:“封建迷信!我爹就是老死的!”
柳婆被打得趔趄,却死死盯着棺材:“他年轻时造的孽,现在要还了……那李瘸子的冤魂,就堵在他喉咙里……”
当晚,沈砚守灵。后半夜,他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给他扇风,凉意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棺材盖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沈明山的脑袋探了出来,嘴巴张得像个黑洞,正对着他的脸,那股腥臭的风就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啊——!”沈砚惨叫着后退,一屁股坐在供桌前的香炉上,滚烫的香灰烫得他皮肉生疼。再看棺材,盖子好好的,沈明山的嘴也闭得严严实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他裤裆里的湿意骗不了人——他被吓得尿了裤子。
出殡那天,八个彪形大汉来抬棺。他们是邻村有名的抬棺匠,最沉的楠木棺材都抬过,可碰到沈明山的柏木棺,愣是使尽浑身力气,棺材也只离地半寸。
“邪了门了!”领头的王虎抹了把汗,“这棺材怕不是有千斤重!”
沈建国急红了眼,对着棺材磕头:“爹!您有什么心愿就说!别为难我们!”
磕到第三个头,棺材突然轻了,八个大汉踉踉跄跄才稳住身形。没人看见,棺材底部的阴影里,有双枯槁的手正死死抓着地面,指甲缝里塞满黄土——那是李瘸子当年坠崖时抓烂的手。
送葬队伍走到乱葬岗,沈砚发现李瘸子的孤坟被人刨开了,坟土堆在沈明山的新坟旁,像座小小的土山。
“是他自己爬出来的……”柳婆声音发颤,“他在找替身……”
头七那晚,沈砚硬着头皮住进爷爷的房间。后半夜,那熟悉的扇风声又来了,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拿蒲扇一下下拍在他脸上。
他猛地睁眼,看见沈明山就坐在床边,穿着寿衣,嘴巴张得老大,正对着他扇风。那风腥臭刺骨,吹得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爷爷……”沈砚嗓子发紧,想往后退,却发现身体像被钉在床板上。
沈明山的脸突然凑近,嘴巴张得能塞进他的脑袋,里面的蛆虫掉在他脸上,冰凉黏腻。“替……身……”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木头。
沈砚疯了似的挣扎,终于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院子里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沈明山的棺材盖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而李瘸子的孤坟前,赫然跪着一个穿寿衣的人影,背对着他,一下下磕着头,每磕一下,就有鲜血从额头流到坟土里。
第二天,沈建国带着人来挖坟。铁锹刚碰到土层,就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像是碰到了铁块。往下挖了半米,露出的不是棺木,而是一扇生了锈的铁门。
“是地窖!”沈磊惊呼。
众人合力拉开铁门,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涌出来。地窖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具腐烂的骸骨,骸骨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那是李瘸子当年的遗物。而骸骨的嘴里,还卡着半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那是“锁魂咒”。
“是爷爷!”沈砚瘫软在地,“他当年把李瘸子杀了,藏在地窖里,还用符咒锁了他的魂!”
这时,乱葬岗方向传来凄厉的惨叫。沈砚冲过去,看见自家的新坟炸开了,沈明山的尸体站在坟坑中央,嘴巴张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里面爬满了蛆虫和老鼠,而他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李瘸子的骸骨正从里面钻出来,每根骨头都泛着诡异的青光。
“偿命……”李瘸子的头骨张开嘴,发出和沈明山一模一样的声音。
沈砚再也忍不住,裤裆一热,又尿了。他看着那两个“人”在坟堆里扭打,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只留下那枚银戒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后来,沈砚卖掉了祖屋,离开了回龙村。但他总觉得,后颈的阴风从未停过。有时候在梦里,他会看见沈明山和李瘸子的脸重叠在一起,嘴巴张得老大,冲他喊:“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