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最后一份叉烧饭装进保温箱。晚上十点,“潮涌记”茶餐厅的吊扇还在吱呀转动,混着后厨抽油烟机的轰鸣,将叉烧的甜香和远处维多利亚港的咸湿海风搅在一起。他瞥了眼订单,地址是新界北区那栋孤零零的别墅——启明苑17号,位置偏僻得像被城市地图刻意抹去的褶皱,导航显示要穿过三条无人的乡间小路,路灯稀稀拉拉,像濒死者的喘息。
“阿诚,又是那户?”老板肥叔叼着烟,从收银台后探出滚圆的脑袋,脸上横肉因疑惑挤成一团,“这三天天天订,叉烧饭、虾饺、烧卖,一份不少,跟报菜名似的。”
阿诚点点头,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摩托。引擎轰鸣着撕裂夜色,乡间小路的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厉鬼。越靠近启明苑,空气里的温度就越低,盛夏的夜晚,他竟觉得后颈沁出一层冷汗,黏在衬衫上凉飕飕的。
别墅的铁门是深棕色的,铁锈沿着铰链爬满整个门框,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阿诚按了按门铃,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过了足有三分钟,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穿灰色佣人服的女人探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却白得像泡了三天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眼神空洞地扫了阿诚一眼,伸出的手冰凉刺骨,阿诚递餐盒时不小心碰到,像摸到了块万年寒冰,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您的外卖。”阿诚声音发紧。
女人没说话,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几张崭新的人民币,指尖擦过阿诚的手背,那股寒意顺着血管直窜心脏。“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上门,门板震动的余波里,阿诚仿佛听见门后传来若有似无的咀嚼声。
回到茶餐厅,肥叔正往收银机里塞钱,见他回来,伸手要过那几张。“今天这单的钱……”肥叔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手里的钞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形,最后变成了几张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冥币,油墨模糊,图案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搞什么鬼!”肥叔气得把冥币拍在桌上,瓷杯被震得叮当响,“哪个王八蛋恶作剧?”
阿诚也傻了眼,白天那女人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他把送餐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肥叔皱着眉猛吸了几口烟,烟圈在头顶盘旋成一团黑雾,最后只摆摆手:“先回去休息,明早再说。”
第二天晚上,订单又来了,还是启明苑17号,还是那几样餐点。肥叔盯着订单上的地址,又看看阿诚煞白的脸,最终咬咬牙:“再送一次,这次你盯着她给钱!”
阿诚硬着头皮再次骑向那栋鬼宅。别墅的门依旧是那个女人开的,依旧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依旧是那股刺骨的寒意。“您的外卖。”阿诚刻意盯着她的手,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崭新的人民币——这次他特意用指甲掐了一下,纸质挺括,油墨刺鼻,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
“这次总该是真的了吧……”阿诚心里嘀咕着,回到茶餐厅把钱拍在肥叔面前。肥叔数钱的手突然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那几张崭新的人民币,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冥币,上面甚至还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腐臭味,像极了殡仪馆里的味道。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给的是真钱!”阿诚尖叫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肥叔脸色煞白,抓起电话就拨了报警号码。警察来了,听了他们的叙述,只当是有人恶意恶作剧,教育了几句便走了。
第三天,订单如期而至。这次肥叔亲自上阵,他把钱揣进贴身口袋,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骑上阿诚的旧摩托往启明苑去。可当他回来时,掏出钱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几张崭新的人民币,已经彻底变成了冥币,上面的“天地银行”四个字像在对他狞笑。
肥叔彻底崩溃了,他再次报警,这次来的警察带了几个同事,还叫上了片区的警长。警长是个老港警,听完来龙去脉,眉头拧成了疙瘩:“走,跟我去看看。”
警车停在启明苑外,几个警察都觉得荒唐。阿诚按响门铃,门开了,还是那个女人。警长上前一步,想看清她的脸,女人却猛地关上门,速度快得惊人,门板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一记重锤,砸得人心脏发颤。
“不对劲。”警长沉声道,立刻联系了辖区派出所申请搜查令。
当警察们强行破门而入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别墅里一片狼藉,家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而在客厅的地板上,赫然躺着四具尸体——两男两女,看穿着像是一家人,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法医很快赶到,经过初步鉴定,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四人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法医在解剖时发现,这四人的胃里,竟然有着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经过成分分析,那些食物正是“潮涌记”这三天送去的叉烧饭、虾饺和烧卖!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如果他们已经死了超过三天,那这三天来订餐、开门、付钱的人是谁?他们又是怎么吃下这些食物的?
警方连夜调查,终于查清了别墅的背景:房主姓林,是个小富商,一周前全家因“煤气泄漏”意外去世。可邻居们说,林家向来不用煤气,厨房只有一套崭新的电磁灶。
案子彻底陷入了死胡同。没人能解释,为什么四个死去三天的人,会连续三天订购外卖,并用冥币支付,甚至还吃下了那些食物。警方最终只能以“无法定性”为由结案,将其归档为“新界茶餐厅灵异悬案”。
“潮涌记”茶餐厅很快关了门,肥叔回了广东老家,据说再也没吃过叉烧饭。阿诚也离开了香港,可他总觉得,每到深夜,手机里就会弹出一个陌生号码的订餐信息,地址是新界北区启明苑17号,餐点是叉烧饭、虾饺、烧卖。
有时他会梦见那栋别墅,门开着,那个苍白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几张崭新的人民币,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间,那些钱变成了冰冷的冥币,上面的“天地银行”四个字,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个故事,成了香港新界流传最广的灵异传说之一。有人说,林家四口的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重复着生前订外卖的习惯;也有人说,那栋别墅里住着更恐怖的东 西,用冥单勾走了送餐人的阳气。但没人知道真相,只知道启明苑17号的门铃,或许还会在某个深夜,为下一个送餐员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