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城出现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
二皇子李泰,亲自押着自己的护卫统领周莽,登上了三皇子李琰的府门。据闻,李泰脸色铁青,在三皇子府的书房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
紧接着,京兆府便收到报案,称城西别院护卫统领周莽,因好赌成性,利欲熏心,竟胆大包天绑架了国子监祭酒方老师的孙女,意图向三皇子敲诈勒索。如今人赃并获,周莽被打入天牢,不日问斩。
而方小姐,则被三皇子派人毫发无伤地送回了方府。
方祭酒感激涕零,次日上朝,在金殿之上对三皇子李琰的仁德与果决大加赞赏。皇帝听后龙心大悦,当众夸奖了三皇子,并斥责了二皇子“治下不严,用人不淑”。
一场差点掀起腥风血雨的阴谋,就这样被司马烬轻描淡写地化解,还顺带为三皇子在朝堂之上赢得了声望。
三皇子府的书楼内,李琰看着司马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司马烬,你送给本王的这份大礼,实在是太重了。”李琰亲自为他斟茶,“本王现在相信,有你相助,大事可期。”
“殿下赢,我才能赢。”司马烬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
“扳倒二哥,不能急于一时。他根基深厚,党羽遍布朝野。”李琰说道,“我们需要一步步来,先剪除他的羽翼。他府上的总管张维,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此人经手。你有什么想法?”
司马烬放下了茶杯:“殿下,扳倒张维不难,但他行事谨慎,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自己露出破绽的契机。在此之前,我想先查几桩别的案子。”
“哦?”李琰有些意外,“什么案子?”
“神捕司积压的卷宗里,有一些看似普通的失踪案。草民认为,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任何一桩看似普通的案子,背后都可能不简单。或许,能从这些地方找到我们想要的线索。”
李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如今手持我的令牌,神捕司那边,赵玄不敢不给你面子。你想查什么,就放手去查。需要任何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
得到了李琰的首肯,司马烬便告辞离开了。
正如他对李琰所说,审判二皇子府的总管张维,需要一个契机。而现在,他想先办另一件事。
一件他早早答应过苏青檀的,私事。
他动用三皇子的令牌,从神捕司的卷宗库里,调取了近五年来京城所有未结的失踪案卷宗。
卷宗堆积如山,司马烬在自己的差房里,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它们一一翻阅。他看的不是案情,而是失踪者的名字。
苏青檀只告诉过他,她弟弟名叫苏子羽,失踪时年仅十五,身上带有一块半月形的玉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京城如此之大,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几。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然而,司马烬有别人没有的优势。
他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线索,只需要一个名字,一个接触。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他从一沓发黄的卷宗里,找到了那个名字。
【失踪人:苏子羽。年龄:十五。报案人:城东‘悦来客栈’掌柜。据掌柜称,苏子羽于三年前投宿客栈,自称是来京城投亲的学子,住了两天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房中留有几件换洗衣物,再无他物。】
卷宗写得极其潦草,显然当时并未被重视。一个外地来的少年,无亲无故,失踪了也就失踪了,根本不会有人费心去查。
司马烬拿着那份卷宗,指尖微微用力。
就是他了。
他将这份卷宗放回原处,然后带着那几件作为证物封存的、属于苏子羽的旧衣物,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当晚,他早早地关上了房门。
夜色深沉,司马烬手持一件苏子羽的贴身旧衣,意识沉入了阎罗天子殿。
他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翻开了罪恶簿。
“拘魂,苏子羽。”
他下达了指令。
然而,预想中魂魄被拘入大殿的情景并未发生。罪恶簿上,苏子羽的名字闪烁了一下,却并未凝实。
一行小字在旁边浮现:【此人非生非死,魂魄被缚,无法拘入殿中。】
司马烬的眉头皱了起来。
非生非死,魂魄被缚?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这意味着,苏子羽并没有死,但他的魂魄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连阎罗天子殿都无法强行将他拘来。
这反而证实了他的猜测。苏子羽的失踪,绝不简单。
既然无法直接审判魂魄,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方法了。
司马烬消耗了大量的神力,将意念全部集中在那件旧衣服上。
“罪业回溯!”
他要看苏子羽失踪前所遭遇的一切。
大殿中央的地面上,一团模糊的光影开始浮现、旋转,渐渐清晰起来。
画面出现了。
那是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面容清秀、带着几分书生气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正是苏子羽。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地方,走走停停。
忽然,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合十行礼。
苏子羽似乎与这僧人交谈了几句。
紧接着,僧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苏子羽。
司马烬的目光凝聚。
那是一块玉佩,和苏子羽身上带的那块一模一样,也是半月形。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圆形。
苏子羽看到那块玉佩,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他跟着那名僧人,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画面到这里,开始剧烈地晃动。
小巷里,那名僧人脸上的和善消失了。他一掌切在了苏子羽的后颈,少年当场便晕了过去。
随后,僧人扛起苏子羽,走进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
院落里,停着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男人,正站在马车旁。
僧人将苏子羽交给了鬼面男人。
鬼面男人检查了一下苏子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袋金子,扔给了僧人。
“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鬼面男人说。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接过金子,转身迅速离去。
鬼面男人将苏子羽扔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画面到此结束。
司马烬坐在宝座上,沉默了很久。
信息量很大。
第一,苏子羽没有死,他是被人有预谋地掳走的。
第二,对方的目标,似乎包含那块圆形玉佩。
第三,那个戴着青铜鬼面的男人,看着不像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行事风格。难道这是一个来自第三方势力的神秘人。
第四,那个僧人,是个假和尚,也是个突破口。
司马烬缓缓吐出一口气。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京城的浑水,不只是皇子之争。现在看来,在这潭浑水之下,还潜藏着更深的暗流。
这个势力掳走苏子羽,和那块玉佩的背后,是否与皇室有关?
司马烬感觉计划,出现了变数。
万没想到苏青檀的弟弟,牵扯出了一个更加庞大的谜团。
……
他退出了梦境,睁开眼睛,窗外已经透进了黎明的光。
他虚弱地咳嗽两下,走到书案前,拿起笔,想给远在清河县的苏青檀写一封信,告诉她,他找到了她弟弟的线索。
可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现在告诉她,又能如何?只会让她空欢喜一场,然后跟着担心。
他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
在没有找到确切的地点,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能将苏子羽救出来之前,他不能告诉她。
他站起身,推开房门,清晨的空气涌了进来。
这个秘密,只能先一个人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