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观星台下，早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惊惶的气息。大理寺、刑部、神捕司三方的人马汇集于此，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司马烬出示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尸体旁边。
死者是钦天监监正袁鹤，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臣。他穿着的官服已经摔得破烂不堪，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一大摊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一名仵作正在初步验尸，指挥使赵玄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看到司马烬赶来，立刻将他拉到一边。
“怎么样？”赵玄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焦躁。
“大人，现场痕迹很乱，初步判断是失足坠亡，但……”司马烬的目光扫过观星台那高耸入云的轮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自杀、失足还是他杀，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他说着，走向尸体，对正在忙碌的仵作道：“麻烦让一让。”
仵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赵玄，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下官需要检查死者指甲与掌心，看是否有挣扎或搏斗时留下的皮屑痕迹。”司马烬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蹲下身，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托起了袁鹤那只已经冰冷僵硬的右手。
在指尖触碰到尸体皮肤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体内，化为了阎罗天子殿所需的审判媒介。
成了。
但就在他准备收手时，指尖却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袁鹤紧紧攥着的拳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掌心。
司马烬眉头微皱，他借着检查的名义，用两根手指，极其费力地将那僵硬的拳头一根根掰开。
周围的人只当他是在寻找线索，并未在意。只有司马烬自己，在拳头完全张开的那一刻，心头剧震。
只见袁鹤的掌心血肉模糊，竟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刻下了一个诡异的符文！
那符文由几道扭曲的线条构成，乍一看像一只紧紧闭合的眼睛，仔细看，又仿佛一条盘旋缠绕的毒蛇。
这符文的样式，与他在梦境中审判刘承时，刘承所描述的那个灰衣人袖口上的纹样，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在这一刻，被这个血腥的符文，死死地连接在了一起。
司马烬不动声色地放下尸体的手，站起身来，对赵玄摇了摇头：“掌心和指甲里除了血污，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他将这个最重要的发现，暂时藏在了心底。
离开肃杀的钦天监，司马烬没有直接返回神捕司，而是拐进了一条人流嘈杂的巷子。
他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停下，买了一串最普通的麦芽糖，转身离开时，一个同样穿着布衣、扮作行脚商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卷细小的纸卷已经从对方的袖中，滑入了他的掌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无人察觉。
正是苏青檀。
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有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各自消失在人海之中。
回到神捕司自己的书房，司马烬展开纸卷。
那是一份手绘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详细标注了京城地下各大赌场的势力分布、后台靠山以及相互之间的利益网络。其中，城南“黑豹”和“通天坊”的位置，被重重地圈了出来。
图的末尾，还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城西的一家杂货铺。这是他们新的紧急联络点。
这个女人的能力和效率，再一次让司马烬感到心安。
他收好地图，径直走向指挥使赵玄的官署。
赵玄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大人。”司马烬开门见山，“下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说！”
“下官以为，钦天监袁大人之死，与万寿山贡品一案，乃是同一伙人所为，这是一场连环案！”
赵玄猛地停住脚步，死死盯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但有动机。”司马烬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两起案件，时机都太过巧合。一件，是以‘凶兆’为名，动摇人心；另一件，是让掌管天象国运的重臣暴毙。这两件事都精准地指向了同一个目的——让陛下的寿宴办不下去，让朝局大乱！这不是简单的仇杀或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
赵玄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司马烬的话，像一把利剑，剖开了一团乱麻，露出了其中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猛地冲上前，双手抓住司马烬的肩膀，双眼布满血丝：“司马烬！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神也好，鬼也罢！把这幕后黑手给本官揪出来！否则，我们都得人头落地！”
“下官，遵命。”司马烬平静地回答。
他要的，就是赵玄这句不问过程、只要结果的命令。
深夜。
司马烬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他暂时不想研究那份赌场地图，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袁鹤的案情。
因为……他的心神，却全部集中在了听觉上。
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感觉到，窗外那棵槐树的阴影里，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有人在窥探。
是幕后黑手派来的人？还是神捕司内部的眼线？
既然你们想看，那我就演一出好戏，让你们看个够。
他故意装作摊开了一张神捕司的旧案卷宗，上面记录的是三个月前的一桩耕牛失窃案。
他看得极为“认真”，时而皱眉，时而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身影被灯光清晰地投射在窗纸上。
他拿起卷宗，装作看得入了迷，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一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原来如此……这牛，不是丢了，而是被偷去配种了……有趣，有趣……”
窗外，那道气息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极淡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蛇，已经惊动了。
他想看看，它会把消息，带到哪个洞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