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回到了神捕司,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摊开手掌,那张写着“寿宴”二字的血纸鹤,已经被他攥得变了形,纸张的边缘被手心的汗水浸透。
他将纸鹤重新折好,小心地放入怀中最贴身的暗袋里。
会不会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而是能个万众瞩目的皇帝寿宴?或者说,他只是对方计划中的一个意外。
想到此处,让司马烬的心情变得很重。他走进自己的官署,关上门,在黑暗里坐了很长时间,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试图勾勒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夜,他睡得不深。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司马大人!司马大人!出大事了!”门外是下属张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司马烬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张龙站在门口,脸色发白,连官帽都有些歪了。“大人,宫里刚刚传来的急令,指挥使大人让您立刻去一趟太和殿偏殿,一刻都不能耽搁!”
司马烬的眉头皱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是……是献给皇上寿宴的贡品,”张龙语气里满是恐惧,“那座‘万寿山’玉雕,出问题了!”
司马烬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有再多问,迅速穿戴好官服,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便跟着张龙一路快步赶往皇宫。
神捕司指挥使赵玄的官署内,气氛压抑。
赵玄背着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指挥使官袍,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劲装。
看到司马烬进来,他才转过身,脸色非常难看。
“你知道了?”赵玄问道。
“路上听张龙说了个大概。”司马烬回答。
“比你听说的,还要严重。”赵玄从桌案上拿起一份手令,扔给司马烬。“去现场看看吧。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负责看守贡品的一众内务府官员、太监、侍卫,已经全部被关进了诏狱。”
司马烬接过手令,没有看上面的内容。
“指挥使大人有什么吩咐?”
“查。”赵玄只说了一个字,但分量重若千钧。“把这件事给我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谁干的,用什么方法干的,我都要一个结果。”
他走到司马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我不管你用什么推演之法,还是神机妙算。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如果你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只能把你我的人头,一起打包送进宫里去请罪了。”
“下官明白。”司马烬回答。
“去吧。”赵玄挥了挥手,重新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司马烬拿着手令,退出了赵玄的官署,径直赶往太和殿偏殿。
偏殿内外,已经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禁军的精锐。每一个进入的人,都要经过反复的盘查。
司马烬出示了赵玄的手令,才被放行。
一走进偏殿,一股紧张的气氛就扑面而来。大殿中央,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几名神捕司的资深仵作和捕快正在里面忙碌,但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显然一筹莫展。
司马烬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了大殿正中央的那件东西上。
那是一座巨大的玉雕。
整座玉雕高达一丈,宽约两丈,是用一整块罕见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山峦起伏,松柏苍翠,亭台楼阁点缀其间,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工艺鬼斧神工,正是此次西域藩国耗费巨资,为大钰皇帝献上的寿礼——“万寿山”。
这本该是一件寓意吉祥、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但现在,它的完美被一道痕迹彻底破坏了。
一道血红色的纹路,从玉雕的底座开始,蜿蜒向上,穿过山川,越过楼阁,像一条狰狞的红色蜈蚣,一直蔓延到“万寿山”的主峰峰顶。
那红色,不是沁色,也不是玉石天然的纹理。它鲜艳得刺眼,就像是有人用利刃划开了玉石的皮肤,露出了下面流淌的血液。
整座寓意长寿的玉山,因此变得极为不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司马烬走了进去。
“司马大人。”一名老捕头见到他,立刻上前行礼。
“情况如何?”司马烬问。
“回大人,昨夜子时换岗时,一切正常。可到了今晨卯时,当值的太监就发现玉雕上多了这道血痕。我们检查了所有门窗,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昨夜当值的三十六名侍卫和太监,也都审问过了,没人看到任何可疑之人,也没听到任何异响。”
老捕头一脸为难。“仵作也检查过了,这血痕像是从玉石内部自己生出来的一样,表面光滑,根本不像是外力刻画上去的。”
司马烬点了点头,他走到那座巨大的玉雕前。
他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了玉雕的表面。
入手之处,玉石的质感温润。
但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道血色纹路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了他的身体。
这股感觉,他太熟悉了。
和他在枯叶上感受到的力量,和他在那只纸鹤上感受到的力量,同出一源。
只是,这股力量更加庞大,更加邪异。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的手指顺着那道血痕,装作仔细检查的样子,慢慢地向上移动。
当他的手移动到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时,他的指甲,在血痕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粉末,被他藏进了指甲缝里。
做完这一切,他收回了手。
“这确实不是外力所为。”他对身边的老捕头说道。
老捕头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并非人力能够做到。”司马烬看着玉雕,语气平静地给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却又无法反驳的结论。
他转身,走出了警戒线。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他需要入梦。
他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那个神秘对手的杰作,是对方打响的第一枪。对方就是要用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制造恐慌,扰乱寿宴。
这是人为的破坏。
而且,是只有他才能破解的人为破坏。
他看着那道刺目的血痕,眼神变得深邃。
你用你的方法出招,那我就用我的方法来接。
阎罗天子殿,该开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