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得比想象中更快。
翌日清晨,一卷明黄的圣旨便由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亲自送到了神捕司和禁军虎贲营。皇帝御批:为确保万寿圣节贡品万无一失,特命神捕司与虎贲营进行联合安防演练,由神捕司副指挥使司马烬暂任演练总参谋,全权负责演练事宜。
二皇子的府邸内,传出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但无人敢去探究。他的人马接到圣旨时,脸色都很难看,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是阳谋,以“为君分忧”为名,他们若有半句怨言,就是对皇帝安危的不上心。
半个时辰后,皇家内库厚重的铜钉大门前。
司马烬一身神捕司的黑色劲装,腰佩指挥使级别的腰牌,身后跟着同样换上精干短打的王大锤,以及十名从神捕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
虎贲营的统领,一个名叫陈泰的壮硕将领,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他是二皇子在禁军中的心腹,看着司马烬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司马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圣眷正隆啊。”陈泰的声音很响,话里带着刺,“我虎贲营驻守内库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倒不知在司马大人眼里,竟已是千疮百孔了?”
司马烬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将手中的一份演练章程递了过去。
“陈统领,圣意在此,你我皆是为陛下办事。多说无益。”他的声音很平静,“演练即刻开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对服从我的调度。演练中若有任何贻误,责任由你我一并承担。”
陈泰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色一僵,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气场竟如此强硬。他冷哼一声,接过章程,粗略扫了一眼,便挥手喝道:“开门!让司马大人进去瞧瞧,我们虎贲营的防卫,到底有没有漏洞!”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金铁、木材和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库之中,光线昏暗,通道两侧皆是手持长戟、神情严肃的甲士。
司马烬环视一周,没有丝毫停留,直接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王大锤!”
“在!”王大锤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带五个人,负责检查东侧库区的防御死角。陈统领,”司马烬转向陈泰,“还请你的人全力配合,不得阻拦。”
“哼,请便。”陈泰摆了摆手。
王大锤咧嘴一笑,带着人便朝东侧库区大步走去。
司马烬则带着剩下的人,开始沿着主通道巡查,他不时停下脚步,指出某处岗哨的站位问题,或是某段巡逻路线的衔接空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让跟在旁边的陈泰脸色越来越难看。
突然,东侧库区传来王大锤的大嗓门。
“他娘的!这是什么防卫?这里到那边的武备架,足有三十步的空当,连个鬼影都没有!刺客要是从顶上翻下来,你们的人还在梦里吧!”
紧接着,是虎贲营士兵不服气的反驳声:“胡说八道!我们这里每半柱香就有一队人巡过!”
“半柱香?黄花菜都凉了!”王大锤的声音更响了,“你们统领就是这么教你们当差的?我看你们是拿陛下的安危当儿戏!老子今天非得跟你们掰扯掰扯!”
激烈的争吵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陈泰脸色一黑,他最重军纪颜面,听到自己的人被如此辱骂,哪里还站得住。
“反了天了!”他怒喝一声,带着身边大部分的亲卫,气冲冲地朝着东侧库区走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虎贲营的地盘上撒野!”
看着陈泰等人远去的背影,司马烬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身边仅剩的一名虎贲营副尉说道:“贡品乃重中之重,方才东库喧哗,恐惊扰了贡品灵性。我需亲自进入珍宝区检查,以策万全。”
那副尉见自家统领已经走远,又听司马烬抬出了“贡品”这张王牌,不敢阻拦,只能躬身道:“大人请。”
司马烬带着自己最后两名心腹,快步走进了存放顶级贡品的珍宝区。
这里比外面更加安静,空气中飘散着各类珍奇的异香。一排排紫檀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或金或玉或木的盒子,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司马烬的目光飞速扫过架上的名签。
他的心跳在加快,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自然。
终于,他在一个架子的最顶层,看到了那个名字。
【西域月氏国贡品:幽昙婆罗花】
一个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宝匣,静静地放在那里。
就是它!
司马烬对身后的两名心腹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地守在了珍宝区的入口,做出警戒的姿态。
司马烬深吸一口气,搬来一个脚凳,站了上去。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下那个玉匣。入手温润,却带着一股死亡的寒意。
他将玉匣放在旁边的桌案上,缓缓打开。
一朵碗口大小,花瓣呈现出诡异蓝紫色的奇花,正静静地躺在其中。它的花蕊中心,一点金色的光华若隐若现,仿佛拥有生命。
司马烬不敢多看,他的手迅速伸进自己的衣袖,准备拿出那朵由鬼手张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仿制品。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假花的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忽然被玉匣旁边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紫檀木盒,大约一尺见方,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混在一堆金玉珠宝之中,毫不起眼。
司马烬的目光本该一扫而过,但他停住了。
因为,在那个木盒的右下角,他看到了一个他熟悉到刻入骨血的徽记。
一个由“楚”字变体而成的,环绕着祥云纹的徽记。
司马烬伸向衣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只看得到那个徽记,那个小小的,却承载着他全族血海深仇的徽记。
楚家。
他的本家,前朝太傅,楚家的家徽!
为什么?
为什么楚家的东西,会出现在大钰王朝的皇家内库之中?而且是和一级贡品放在一起?
一个巨大的疑问,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原名楚烬,司马是他母亲的姓氏。当年楚家被满门抄斩,他侥幸逃生,从此隐姓埋名。他以为,楚家的一切,都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可现在,一个带着家族徽记的木盒,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盒子里是什么?
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
是陷阱吗?还是……一条通往真相的线索?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让他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正在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调包计划。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从衣袖中移开,缓缓地,伸向了那个紫檀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