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阴影里,三人迅速脱下了身上还算干净的衣物,换上了从路边一具尸体上剥下的,沾着灰尘和血污的平民衣服。
王大锤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看着那具早已冰冷的身体,低声说了一句:“兄弟,借你衣服一用,回头给你烧纸。”
苏青檀的动作很快,她甚至找来一些泥灰,抹在了自己和司马烬的脸上,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流民。
“我们不能走大路。”苏青檀压低声音,指着远处的主街,“那里是傀儡最多的地方,而且,我怀疑‘无生道’的人也在巡逻,他们会清理任何看起来有威胁的活人。”
司马烬点了点头。他拿出那张简略的地图,又看了一眼,记下位置,然后将其塞回怀里。
“你带路。”他对苏青檀说。
三人一猫腰,贴着墙根,钻进了另一条更加狭窄的巷道。
京城,已经是一座废墟。
空气里是血和腐烂混合的气味。店铺被砸烂,家家户户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或者躺着残缺的尸体。
他们一路上,看到了太多游荡的傀儡。那些傀儡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但只要有任何活物发出一点大的声响,它们就会像被惊动的蜂群,立刻转头,用那双灰白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的来源,然后一拥而上。
三人走得很小心,苏青檀的经验在此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傀儡群。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条小街,拐入对面的当铺时,一声微弱的哭声,从街角一个被推翻的货摊下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三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王大锤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别多事。”苏青檀立刻说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我们救不了一个,救不了所有。暴露了,我们都得死。”
她说的,是事实。
司马烬也看向那个货摊,他没有说话。
哭声又响了一下,带着绝望的颤音。
王大锤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是一个捕快,一辈子的职责就是保护百姓。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在面前,却见死不救,比杀了他还难受。
“妈的!”
王大锤低声骂了一句,他没有再听苏青檀的劝阻,猛地从藏身的角落里冲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几步就冲到了货摊前,一把掀开翻倒的木板。
下面,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脸上挂着泪痕,正用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睛看着王大锤。
“别怕,叔叔带你走。”王大锤的声音,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一次。
然而,他掀开木板的动作,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街上,所有正在游荡的傀儡,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转过了头。
十几双,几十双灰白的眼睛,全部聚焦在了王大锤的身上。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最近的一个傀儡口中发出。
然后,所有的傀儡,都动了。
它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朝着王大锤和那个小女孩涌了过来。
“大锤!”苏青檀脸色一变,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司马烬也立刻从墙后冲了出来。
“走!”王大锤一把抱起小女孩,护在怀里,对着他们大吼,“你们先走,我殿后!”
“废话!”苏青檀的身形像一只燕子,直接迎上了最前面的几个傀儡。她的剑法很快,专挑傀儡的脖子和关节下手,但傀儡根本不知疼痛,除非被斩下头颅,否则就会一直往前冲。
司马烬没有武器,他只能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木棍,狠狠地砸在一个傀儡的头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而那个傀儡只是晃了一下,继续伸出爪子向他抓来。
傀儡太多了。
王大锤虽然勇猛,但他要护着孩子,束手束脚。苏青檀的剑再快,也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
他们被包围了。
“司马先生,青檀姑娘,你们快走!别管我!”王大锤急得双眼通红,他一脚踹飞一个傀儡,但立刻又有三个补了上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司马烬的脑中,忽然闪过陵墓石室里的那段记忆。
【敕令】。
调动守护之力,附于言语。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必须试一试。
司马烬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血脉中那股新生的、与阎罗天子殿截然不同的力量。那股力量,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猛地睁开眼睛,对着周围那些已经近在咫尺的傀儡,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低喝。
“退!”
这一个字,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
所有正疯狂扑来的傀儡,动作,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停滞了。
它们的身体僵在了原地,灰白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茫然。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了。
“走!”
司马烬大喊一声,拉起还在发愣的苏青檀,冲向王大锤,从他怀里接过小女孩,然后朝着预定的方向狂奔而去。
王大锤和苏青檀立刻反应过来,紧紧跟上。
他们身后,那些傀儡在停顿了一秒之后,又恢复了行动,嘶吼着追了上来。
有了这次教训,三人再也不敢有任何停留。
在苏青檀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肮脏的下水道,翻过倒塌的院墙,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傀儡和几队明显是“无生道”的巡逻人马。
半个时辰后,一座废弃的钟楼,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那座钟楼很高,但已经破败不堪,楼顶塌了一半,巨大的铜钟歪斜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地图上标注的会面地点,就是这里。
“有人。”
苏青檀的眼神很好,她指着钟楼的下方。
司马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钟楼的阴影里,有几个人影正靠着墙壁,他们的站位很有讲究,彼此互为犄角,显然是训练有素。
是赵玄的人。
司马烬三人对视一眼,将那个还在昏睡的小女孩藏在一个安全的角落,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废墟后面走了出去。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唰唰唰”,几把出鞘的钢刀,指向了他们。
为首的一人,正是神捕司指挥使赵玄。他看起来比之前在皇宫时要狼狈得多,官服上满是污渍和血迹,脸上也带着一道深深的划痕,但他的眼神,依旧像鹰一样锐利。
他看到了司马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戒备。
“司马烬?”赵玄的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边的几名神捕司精英,握着刀的手更紧了。在这末日一样的环境里,谁都不可信。
“赵大人。”司马烬站住了脚步,没有再靠近,“我们和你一样,是收到了一封信,才来此赴约的。”
“信?”赵玄审视着他们三人,目光在王大锤和苏青檀的脸上一一扫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王大锤一听就火了,他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司马烬抬手拦住了。
末日之下,人心的猜疑,比外面的傀儡更可怕。
双方就在这片血色的天空下对峙着,气氛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人到齐了。”
众人猛地抬头,望向那座破败的钟楼顶端。
只见在钟楼那残破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素衣的女子,她戴着一个白色的斗笠,面容被垂下的白纱遮挡,看不真切。血色的光从她身后照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轮廓。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那么,”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那个女子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以谈谈,如何拯救这个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