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人那一声凄厉的悲鸣,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开了混乱的战场。
激斗,戛然而止。
王大锤蓄满力量的拳头停在半空,楚安准备再次攻击的身影凝固,苏子羽护在苏青檀身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身上。
主殿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皇后人偶那闪着玉石光泽的指尖,停在了距离苏青檀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它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混杂着茫然的情绪。
“莲儿……”贵妇人,或者说柳氏,跪倒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这具她倾注了一生心血的“杰作”,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划过她保养得宜的脸颊,“我是姐姐啊……莲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她的声音颤抖,充满了痛楚与不解。
“我不是无生道那些只懂得杀戮的疯子,我是你的姐姐柳静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华美的凤袍,却又不敢,“我创造‘巧手乔’,我设计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你死在冷宫里,那么冷,那么不甘。我发誓要为你复仇,要让所有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但更重要的,我想让你‘活’过来。”柳氏的语气,从悲恸转为一种偏执的狂热,“我为你造了这世上最完美的身体,让你拥有永恒的生命,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这……这是我献给你的,最伟大的艺术!”
她的话语,揭示了一个疯狂而又悲哀的真相。
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是她这场宏大“艺术”的点缀。
听到“莲儿”这个名字,皇后人偶的身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它那双原本锁定在苏青檀身上的眼睛里,那属于帝后的威严与杀意,竟真的褪去了一丝,闪过一抹属于少女的、胆怯而又迷茫的神采。
它似乎在回忆,在挣扎。
但,这丝迷茫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一股更加霸道、更加蛮横的皇者意志,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瞬间将那抹属于少女的微弱光芒彻底压制、吞噬。
皇后人偶眼中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高高在上的震怒。
它的嘴唇开启,发出的不再是空洞的机械音,而是一种真正属于人类的、冰冷而又威严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口吻:
“贱婢之名,何敢乱我心神!”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那停在苏青檀身前的手指猛然收回。它彻底放弃了眼前这个它最初的目标,转过身,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机,死死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柳氏。
它竟要先杀了自己的创造者!
人偶的身影一动,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风,直取柳氏的天灵盖。
“不好!”
楚安的脸色剧变。
他来不及多想,枯瘦的身影如同一片落叶,瞬间飘到了柳氏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向后甩开。同时,他抬起手臂,硬接了皇后人偶这含怒一击。
“砰!”
一声闷响。
楚安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出了数尺,手臂上的衣袖寸寸碎裂,露出了下面干枯但坚韧的皮肤。他看向那具人偶,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震动。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沙哑:
“这是……‘帝魂夺舍’!”
王大锤和苏子羽都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楚安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具再次准备攻击的皇后人偶,用最快的语速解释道:“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禁术!楚皇后的残魂意志太过霸道,它根本不是在驱动这具躯壳,而是将那个叫‘莲儿’的弱小魂魄,当成了它的战衣和躯壳!”
他的话,让柳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安,又看向那具杀气腾腾的人偶。
楚安继续说道:“你妹妹的魂魄,正在被楚皇后的残魂一点点地吞噬、消化!你刚刚的呼唤,非但没能唤醒她,反而刺激了那道霸道的帝魂,让它将你视为了必须清除的杂音!”
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柳氏的头顶。
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司马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敌人,盟友,棋子,猎物……所有的身份都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模糊。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刚刚还被他视作最终敌人的柳氏,现在不再是单纯的敌人。她是一个不稳定的、充满了变数的、可以利用的关键!
“柳夫人!”
司马烬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
他向前踏出一步,直视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她喊话:
“你的复仇找错了对象!那个高高在上的帝魂,才是害死你妹妹的元凶!现在,它还要吞噬你妹妹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柳氏的心里。
“你的艺术失败了!它没有让你妹妹永生,反而为仇人做了嫁衣!”
柳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不……不……”的呢喃。
司马烬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想救她吗?想把你妹妹从那个高贵的躯壳里解救出来吗?!”
“那就帮我们!”
“帮我们,撕碎这件‘伪作’!”
司马烬的话,成为了压垮柳氏精神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尖叫。她脸上的表情,在挣扎、悲恸、悔恨和疯狂之间不断切换。
她看着那具正被楚安等人再次缠住的皇后人偶,看着那张属于楚皇后的脸,眼神中的爱意与崇拜,被一种滔天的恨意与疯狂所取代。
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
“分离……对……分离!”
“那是莲儿的身体!是我给莲儿的!那个贱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凭什么占据它!”
“我要把她从我妹妹的身体里,赶出去!!”
柳氏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状若疯魔,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如同罗盘般的铜制器物,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她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铜盘之上,口中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
随着她的施法,那具正在与楚安等人激斗的皇后人偶,动作猛地一滞。它的身体表面,那身华美的凤袍之下,浮现出了一道道细微的、如同经络般的红色光线。
“它的核心在天枢穴!”柳氏指着人偶的后颈,对所有人疯狂地大喊,“那里是魂魄与机关连接的总枢纽!毁了那里,就能切断帝魂对身体的控制!”
她提供了致命的情报。
局势,在这一刻,逆转了。